所以暂时还不能陷入恐惧,我得清醒,我得再挺一挺!

凝聚的肢体松软到快要化掉了,我勉强将身体搭在矛杆上,凝神挣扎强撑住,就是不倒下。

“…咳咕,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呀…呵呵,这还真是我头一回呢…咕!”撤开与我几步距离的梅洛泠妲左臂与胸膛部分的一层皆已遭碎裂,皮肉也被地秽矛削去许多,看起来相当狰狞,血肉模糊。

——在我起手戳刺时,她是来不及闪躲的,只得用左半边臂膀强行掩护身体不被直接刺中…却收效甚微。

别的不提,看她手指扭曲的样子,可想而知她这条左臂是真的废了。

还有不少血正从她胸口那模糊凹陷的伤洞处流出,又被天上掉下来的阴雨刷走…这是显而易见的重伤。

身体强度真是不高,她能被正常杀掉…我强压心中狂漫的死亡恐惧,用思考来抵消不适。

“呵…无名,你实在是,总能…唔…给我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呀…”梅洛泠妲终于连语气上的游刃有余都没法再保持…她脸上也在失去血色。

我收敛将要涣散的精神。

想要争取从恐惧中恢复的时间,怕是还得和她甩几句烂话。

好吧,便如此吧…

看着梅洛泠妲,我开口道:“我要,杀了你。”

非常简单直白地,我对她传达了心中的念想。

“…是么,你要,杀掉我…”梅洛泠妲颤抖着左臂,像是在呢喃,无视了身上不断流出的血液出言“——我!钟爱着死亡带来的安宁…跨越生命,跨越诸多痛苦与烦恼,死亡是分授给所有事物的最终结局…”

她面色沉静,在雨幕模糊着视野的前提下,我还是能从梅洛泠妲的眼中看出某种…执拗、坚决的意志。

不过我们可是还在打架呢,她突然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脑子因为失血太多坏掉了?

“你这是——哦…”果断问出口,我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语登时滞涩住。

姑且压下来心里闹腾的后遗症,取回更多思考的空余…

我对比梅洛泠妲此刻的行为,总算将她正在干的事,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些情节对上了号。

在生死对决间,敌对的双方互相诉说各自的理念,可谓是经典剧情…此刻梅洛泠妲就在这么做。

事实也是,她顾自继续着,全然没管过我的话:“在尘世中沉沦,被诸多琐事折磨…与其坐视众生去承受苦难,不若将这安宁直接平等地给予出去…”

“…我可以看到死亡,自幼便是如此…死,伴随着万事万物,它从未走远,一直都在…”她在阐述自己的道理、信念。

——眼前的身影愈发显得单薄、脆弱。

可我此时亦愈发不敢大意,生怕遭到别的什么暗手偷袭,连梅洛泠妲在说什么都没仔细听。

她有可能是真打算在这种时候展露内心么?或许是有的…

然而她试图置我于死地,仅凭此我就非杀她不可。

而在乎一个死人说了什么,当然是毫无意义的。

…我,绝不接受任何死亡威胁。

谁想让我死,我就要先一步清除动了这种心思的家伙。

借机舒缓恢复着,我的身体大概有了点劲…试试趁这个机会偷袭梅洛泠妲好了。

只是当我好不容易克服了死恐惧的阴霾,打算抬起地秽矛进行瞬袭时,某种类似有心无力的僵硬感在我本体上遍布开来。

“唔…?”怎么了…我的身体…

霎时间,我隐约产生了明悟:我快要死了。

为了从金翅大鹏诈尸底下存活,我花费的灵魂实在太多,生命强度大幅衰弱;在到了这极限之后,又继续强撑着战斗,接连被死亡所害——我此刻其实,快要死了。

等等,不对…

我说,等等…

快要死了么——

我么?!

想否认,但非人之身的濒死,和寻常人的将死并不一样。

此刻的脆弱感,确实是我接近死亡的标志。

原来我还挺迟钝的,这么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快死了。

“…无名,无论如何,你终究是站在了我面前…”梅洛泠妲举起短剑,尖端指向我“——你的‘生’或是我的‘死’…便在此分个出个高下罢!”

自悟的空档里,时光流逝简直是飞速。

本就没几句话的论道很快便已告终,梅洛泠妲随即要摆出架势,像是要与我再战——但她左臂和身上的伤马上就因此举被一齐牵动,弄得梅洛泠妲顿时眉头紧锁。

那伤口的血流逝得越来越少…在创伤没有可能恢复的情况下,我晓得她这是快要没有可以流的血了。

熬过大崩塌,对梅洛泠妲而言恐怕也是个难题…她和我对决的时候,亦是扛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在打么。

她很难受,我也很难受;分明都是快死的人了,却谁都不愿意先去一步。

我…心中一动:我还有希望。

假如能夺了梅洛泠妲的魂,我还可以活。

真的不想死啊…哪怕有一点可能,我都不想放弃。

深深地,以好像再多用半分力就要连同自身一起捏碎般地,我抓住长矛,拿好,同样对准她:“…都是,油尽灯枯了,还有分高下的…必要么?”

快找弱点,趁着随便扯话的空余看看她还有什么破绽——哪怕就算看得出来,我也不一定有力气实施针对的攻击,也得试试。

“当然,有…而且,我很想,要…你——呢!”她幽然现出并不明显的笑意,就这样踏出步伐——

我也不可能示弱,提上地秽矛蹒跚着就要和她正面交锋——

———

头顶的阴雨丝毫不绝地落下。

地坑里大约是没有能被渗透的漏洞吧,不觉间,雨水已经积攒到足够将脚踝都淹没的程度。

痛苦笼罩着我。

死亡迫近的痛苦、生命即将抵达尽头,全身像是要被无数镊子一点点夹碎,将指甲缝反复刺穿的痛苦覆盖全身也不过如此——我却必须撑住,继续去战斗。

可虽说痛苦,我照旧是不想放弃生命,仍在挣扎。

我要,选择…生存。

梅洛泠妲挥剑的攻势,已经和挥舞一根木棍都没什么差别了…何况她左臂也是失灵的,只能随着她的行动乱甩,更加没有章法。

然而我也没好多少:地秽予从没有像如今这般难以驾驭过,举轻若重的我并不能发挥好它的威力…全身也在落入久违了的剧痛。

长矛刺击过去,被剑勉力格开;剑刃斩势凶猛,又遭矛头吓退。

比起战斗,这更像是将要坠崖的两个人,在悬崖边拼命争夺唯一的救命稻草。

伤口——努力着,我们想给彼此增加伤口,期待面前之人会先一步倒下去。

真想不通,梅洛泠妲怎就能顶着她那套荒唐的道理硬撑至此;虽然假如视角转换,她恐怕也不会理解我为何执着于长生就是了。

我还在受伤,迟钝的身体就算想进行躲闪总也艰难,而死晶短剑的锋芒又实在太锐。

幸好派维蒂能替我承受对着躯干的伤,这是最后最后的好消息。

但死亡正在缠上、拖走我,亦是事实。

当然,梅洛泠妲面色也从“白皙”往“惨白”转变,渐渐失去生气——

纵使翡棱满是生机,可这些本是给芒撒蒙溯用的生机,并没有转过来青睐她——或是我——的迹象。

她同样是强弩之末。

…呼!

不知第多少次,梅洛泠妲举起短剑要劈砍下来——我则像是快心照不宣了似的抬升矛杆去接招。

只是这回,我却在她眼神中窥出一抹狡黠…

不好,她到底又想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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