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上说了,今天不宜娶亲,一早起来我这右眼皮就跳个不停,糊了两块萝卜皮也停不下来。安宁,切不可贪恋热闹多吃了酒水,早去早回”。
做母亲的絮絮叨叨,对这个尚显稚嫩的半大小子满是不放心,虽然他早已挑起养家的重担。
常安宁随便应了一声,背上一个小布兜出门去了,布兜里面是他打猎时必需的一些工具,他每天出门时都随身带着。
在一个破陶碗里抓起半个咸菜疙瘩边嚼边一步步挨出门去,吃得咸了,待会儿路上尽可去灌一肚子山泉水,便不会觉得饿了。
柴门虚掩,少年背着一支笙,一出门便望见了那座巨墙。
此时雄鸡唱晓,天幕上阴云密布,随风滚滚,常家村笼罩在时明时暗的天色中,那高墙金顶在云端以上早已沐浴了朝阳,在接受方圆千里之内百姓的顶礼膜拜。
梵音邈邈,自那金顶上徐徐散开,常安宁从小便是听着这梵音开始一个又一个早上,他会吹笙,渐渐竟也听得出这梵音的妙处。
一只纤细的手自门后伸出,拍了拍他的肩膀。常安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夏冬梅,邻居家的小女儿。
他闪身到泥墙后面,怕被母亲看见——老娘说,男人的肩膀上各有一盏灯,扶柩一次灭一盏,被女人拍几次也会灭,至于几次,老娘没说。
夏冬梅十四岁,个子不高,身材瘦弱,常年吃不饱饭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
她递过来一个杂粮面混着野菜的窝头,一双大得夸张的黑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常安宁,这是她的早饭,却从来他们两个人吃,这大概就是她很瘦的原因吧。
常安宁接过窝头,掰下一半咬了一口,另一半又还给了小姑娘,口齿不清地说,“乖乖等着,宁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姑娘莞尔一笑,“常大爷的药我昨晚就泡好了,一会儿帮着大娘煎了”。常安宁摸摸小姑娘的头,大步离去。
几个时辰以后,常安宁混在一支娶亲的吹鼓手队伍里,拿着一支笙,有气无力地演奏着一首喜乐。
八个轿夫抬着花轿,走得优哉游哉,新娘子一定很苗条,没有多少重量。
喜娘骑着一头小毛驴跟着轿子。
管事的骑着一头青骡子在前面领路。
新郎骑在马上,一张英俊的脸因激动而泛着红色,不时偷瞄一下摆动的轿帘,轿帘后面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也在同样看他。
常安宁吹笙;癞痢头脖子上挎着一面牛皮鼓;两个愁眉不展的不惑汉子都在吹唢呐,一个瘦高,一个胖高;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在敲锣,一柄熟铜锣槌磨得精光锃亮;赵头儿在打镲。
赵头儿就是联系到工作再找到他们完成工作的“头儿”,在娶亲结束后,东家会专门开一桌宴席给这些吹鼓手吃,赵头儿总是吃最肥的肉、最大的丸子、喝最甜的汤那个人,工钱也拿得最多。
这次的新娘家,在东极岛,东极岛在神仙坟的边上,要去东极岛,得先过通天桥。
通天桥是一座软索桥,走在通天桥上时,竟然有白云在身边飘过,迎亲者人人胆战心惊,瘌痢头吓得差点尿裤子,谁也不敢看一眼桥下如一条恶龙般咆哮而过的通天河水,人人都在心中发誓再也不走这条路。
但到了东极岛上时,人们又觉得每天走一次通天桥也没什么,东极岛简直就是仙境。
现在他们终于快回到长宁城,正走在一条山路上,林静路窄,天暗云低,阵阵山风吹来,在这盛夏时节竟让众人生出丝丝寒意。
一行人来到一条山涧前,涧水蜿蜒东去,被一座小山阻挡,山路依着流水,也在小山前转弯。
几个灰衣秃头的人自转弯处迎面走来,当先一人背着一只布袋,袋里微微有呻吟声传来,好像是女人的声音。
迎亲队伍慌忙让在路边,骑乘的人滚落下马,吹鼓手们早已跪伏在地。
杀戮便发生在此刻。
砍瓜切菜,碾死蚂蚁。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