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酪的技术有多样,罗马人吃的有淡的有甜的,最早的匈奴吃的是咸的。对!咸的奶酪,就像豆腐脑一样,可惜豆腐的技术我们没有,我们找汉庭学,可东方那片草原不适合种豆子,这边勉强可以,但我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匈奴。”

他似乎很容易看出目前两个伙伴在想什么,“啊,不会是罗马的事情,你们最北端的行省离我们还远着呢!你们北方先是东哥特人,再是被你们放逐的斯拉夫人,中间还有一段柏柏尔人,这些人既是你们的敌人,又需要你们掏钱维护边疆稳定。哈!最后才是我们打着朱雀羽旗的南方部落,那能有多少人呢?南方部落对外说有四十三万人众,能匀出来七万上马提刀的汉子不?”

小小大人掰着手指,在千里之外就把一切掰算明白。只是语气轻浮,把天下大势当成了儿戏。

“大概我的父亲和爷爷早都知道这些事情了吧?往西边去的探马这几天多了几百号,许多教我骑术的十人长也不见了,爷爷表面上不说,大概心里比谁都急。”布莱达漫不经心地拿过埃提乌斯手里的鹰嘴豆,分给一路陪着他们过来此刻又在忙活的厨子们。

小大人精致而残忍,这个时候显得比从未体会过爱的弗朗西斯·埃提乌斯还要成熟。他呼唤过一匹马,仅仅吹个哨子之后,就有一匹斑纹一丈青溜到他后面,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大营那边王旗移动了,看来我爷爷也着急得很呐!”布莱达调笑着,继而转头问起马下的阿提拉,很快就有侍从为两个孩子前来战马,阿提拉必须要起跳才能跃上马背。

“知道图兰大会么?”马上端坐的小王子又问,他几乎懒散地握着缰绳,但周围人都明白,只要座下马儿不受惊,绝不会将自家主人颠下来,再说,经过马夫精心调理的一丈青算是耐力马中的上品,那些马夫几乎是用身家性命保证:世孙的胯下马儿一定不会出问题。

“图兰...大会?”阿提拉愣住了,记忆里貌似几次出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词,连发音都不是匈人语种里该出现的词汇,而是被南边罗马将他们视为同源的“马扎尔人”的。

“是各部流浪到这里的民族非常排外的一类集会,所有他们认为的神圣的事业都教给这集会去投票完成,过程...外人莫知。”埃提乌斯以相当严谨的语气向阿提拉阐述,他看到自家伙伴陷入了停顿,赶忙仗义执言。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小阿提拉不像一个匈人,小小孩子有着和族群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特质,你一眼望去,就能体会到那不合群的孤单。

要是他是罗马人,就更好了。一个不爱慕虚荣浮华的孩子,将来哪怕做个文职,也能为千年国度添砖加瓦。

“就在明年开春。”马上的布莱达倒是没有在意两个几乎是面瘫孩子的心里博弈,他已经想到所谓叼羊大会那一场热闹了。虽然为了四个分家部落的和平,明令禁止贵人子嗣亲身下场,但怎么着看棋的人也比下棋的人要舒爽得多。

“可惜明年春天我要去南方一趟。”埃提乌斯委婉给出谢绝的答复。“明年盛夏才会应奥克塔尔大王的呼唤过来,你知道我要在匈人各部都呆上一个季节,不能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只有这个时候,彼此之间身份上的区别才显露出来,弗朗西斯终究是抵押过来的人质,和当初被迫去到一个中型阿瓦尔部落的阿提拉并无不同。

“马扎尔人如今已经成为匈人的主体了..我看你们已经接受了新的牧场和习惯。”弗朗西斯欲言又止,最后,属于孩子那般不藏着掖着的天性还是叫他表露一丝期待来,他诚恳地邀请小伙伴们,脸上绷紧的线条在说话时候也微微舒展开来:

“有朝一日,你们一定要到罗马来做客!父亲的朋友所治理的北方边境不会放进来一个劫掠者,可我们十分欢迎朋友!”

这个小伙伴居然就近告别,紫色披风的一位年轻将军模样的人骑着马,带着五六个随从,从后方赶来。阿提拉一眼看到坐在马背上的青年是马尔基尼,他今年已经二十出头,是埃提乌斯家的上门女婿..和门房的女儿结了婚。如今罗马将军家的门房就是“家丁”,头戴钢盔的精锐,整个万人的队伍里,这样的士卒不过一百。

或者是马尔基尼得到了埃提乌斯家族的承认,他如今没有戴头盔,中短发乱糟糟地留在头上,把鬓角两侧剃光,这位不愧是从罗马来的,总是注意清洁,他连披风上都有不少水渍。而五六个腰上挂着短剑的罗马雇佣骑兵的到来也叫附近几个匈人警惕起来。虽然在自家地盘上不至于叫世孙被刺杀,但紧张殊有必要,布莱达就是他们的命运和前途。

几个罗马雇佣兵大家也都见过,为了避免嫌疑,马尔基尼叫大家站得离布莱达远远地,并且绝不碰腰间的格斗短剑,他转转眼,看到了给他留下很深印象的阿提拉。看到这个孩子还是这么矮的时候,他放松地笑笑,随意地做了个罗马军礼,而后抱起家里的弗朗西斯,放在背后;打声呼哨,几匹马带着几个人,向来时的路面返回。

反倒是弗朗西斯在马后挣扎扭动,他认为自己至少是个大孩子了,不该被这样对待。他可以自乘一匹,就算不能,也不要是个被人照顾的孩子。

“你还没有长大。”马尔基尼对自家的表兄弟笑着,真正长大的人是不会这样闹腾的,那只会显得脾气大很幼稚,“但我保证不会把你此时的表现上报。毕竟你父亲实在是太严苛了,我不想看你一身伤痕,一边挨打一边求饶的可怜模样。”

这句话我低声说的,但阿提拉的听觉出奇清晰,他听到四十步外一个哥哥对自家表兄弟说的悄悄话,甚至能听到山谷那边的风吹过低伏的芦苇草、经过深林时候卷起小鹿毛茸茸皮肤的声音。

他不禁同情起埃提乌斯整个家族来,他是被迫活成那个样子的吗?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在聆听、而后细细拣选、精炼语言,在别人说完之后还要挑准时机把自己的言语表达出来。以后他除非当上将军,否则都要像一个书记官向上级汇报那样简短而精炼...可当了将军,就不会有上级么?到时候他会不会汇报的时候还要将话语里的气势吼出来?

换一个位置、换成他自己的话,也许会疯掉。会在某一个看似功成名就的下午,面对昏沉沉的太阳,脱掉鞋子站在街心狂呼。相传有无数驰道和无数街道通向他们每座大城市,街道上一定也有许许多多的人,谁能抛下尊严疯狂地向上苍呼喊呢?也许被逼到极限的人就会。

他目送弗兰远去,连九岁孩子抬手和他道别都没有注意。因为五岁的孩子这才发现人们之间的离别来得是如此突然,或许弗兰还能在停留几日,是他自己选择了及早离去。无人能够指责,这就是军人世家的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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