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有才正要开口,口齿有些不利索起来,“哎,说起这图……晦气!”
“我……入手后,都没怎么看呢……就借给了廖家说摆上几天。这保州刺史发话,小的怎么敢说不啊!”
陈晞瞧着不像有假,从当时长保县县令家与其不相符的铺设华丽就不难看出,这一个个官吏都是以奢靡排场与面子为首要。
沈暮白不依不饶,对着郝有才继续,“别废话!现在夜宴图在何处?他们家既已灭门,那画卷必定在你这里,难道不是吗?”
“是的。确实就在这里的库房里头,但总感觉那东西不是太吉利,一直锁着,不允许任何人去看去动。”
郝有才急赤白脸的,连忙解释,生怕这位看着清秀的大人有什么误会。
“拿出来看看。”
陈晞向郝有才下令。
这一句,差点让郝有才跪了下来。
“不可啊,殿下!那画邪乎得很,小的怕有什么不好的沾染了殿下的身啊!”
惊恐写满了郝有才的双眼,方才还红彤彤的脸庞已经煞白。
沈暮白相信郝有才的话,附身下来轻轻说了句,“皇弟,等下真要来了夜宴图的话……你看便可,我就免了……”
她朝他挤眉弄眼了一下,想要逃脱。
“不许走,都给我好好看着”,陈晞拔高了调子,正义凛然,“什么画还能灭门杀人,我倒是要看看!”
他笃定了主意,这种故弄玄虚的杀人幌子,必须将其拆得稀巴烂。
郝有才不得不从,一脸慌张匆忙,撩起了一边的袖子来,向就近的候着的仆役们招了招手。
“过来!”
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郝有才命令道,“将库房里的夜宴图,呈上来。”
仆役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想去取这鬼祟的夜宴图。这保州上下谁人不知道这幅诡异之图,和灭门案的惨绝人寰!
“别站在原地!动起来啊!”
郝有才在陈晞面前,必须作出姿态来,支持皇子的一切决策。虽然心有戚戚焉,但郝有才依然指挥着他的仆役们,坚决要拿出夜宴图来,以表衷心。
在推推搡搡间,沈暮白和陈晞等来了那幅来自李灵之的夜宴图。郝有才紧张地从奴役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其置于案桌之上,然后让仆役呈上干净帕子来,重复擦拭自己肉嘟嘟的一对胖手,几次之后,才徐徐地将手放在画卷之上,慢慢将其铺开。
一卷长画,就此终于在朦胧不清、晦暗不明的揣测中,重现于世。
沈暮白陈晞等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画,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又或者是说好奇它又是如何能杀人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一纸画卷上,这画卷仿若被盯紧以至于发烫。
夜宴图上,月光如水、昏沉笼罩,视线从左端起是纷扰的街道,映照出一幅繁盛却有些说不出些许阴暗的调调,往中间,视角就渐入了私人宅邸。
只见是几家人欢聚一堂,有老有小、其乐融融的样子。可走得远些看,他们就如同这棋盘上的棋子,彼此交错,互相牵连。
“这就是保州钱家吧?”
陈晞保持一定距离,指着画卷上的一处说道。说诗论画,又来到了陈晞自在的舒适地带。
沈暮白则尽量侧耳倾听,舞刀弄枪之外的话题,她承认自己不如陈晞在行。
“不错,殿下好眼力”,郝有才点点头,“这便是钱家,也是他们将夜宴图割爱于我的。可现在想来,也不好说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钱家,在保州城内以温文尔雅著称,世代耕种为生、性格温和,平日里乐于助人。在画卷上,对于这家人的笔墨勾勒就显然素雅异常,人物衣裳轻简至极。然而,想到素来低调做人的钱家同样被卷入这场祸端之中,令人心痛。钱家的庭院,花草扶疏,秋千摇曳,却掩不住画中家主的愁眉紧锁。
接着,画卷上映入眼帘的就是声名显赫的保州廖家,廖氏最为强有力的一支早在李灵之在世时,就将手伸入了令国中央,在朝中算不上权势滔天,但也绝对可以说一句“有着如日中天的势头”。所以这画卷上也相应有着符合他们家族风格的手笔,衣着华贵、眉梢向上,扑面而来的自信与跋扈,在纸上栩栩如生。
廖氏世代忠诚于沈家,以入仕做官为廖氏每一员的己任。他们的宅邸由金线描绘,不可谓不辉煌,可是,窗外的灯火通明却掩盖不了阴霾,有一家主打扮的画上人,独身一人立于晦暗中。他背对大院,满脸的愁苦,像是知道自己虽有权力,却难逃命运的捕网。
再往下,是在郝有才之前被誉为保州巨贾的邹家,邹家为外来家族,但凭借聪明才智在保州呼风唤雨,最鼎盛时保州街上的七成铺头都为邹家所有,他们的府邸金银堆积如山,仆人们穿梭不断,忙得不可开交,来往客人都弓着背,向邹家表示敬意,画中的邹家长者满面寒暄,转头却是愁容满脸。
这几家人家,犹如夜宴图上的几处锚点,让观者无法移开视线。繁华的幕布下,能生生看见掺杂着血腥的暗潮涌动。是什么让风声愈发紧迫?诸家之间的关系微妙,抑或不和?
夜宴图上的灯火辉煌之下,确实拉满紧绷的杀气腾腾。一切都像是早就有了征兆那样。
“可李灵之大师已百年,早早就过身了,他就算料事如神,又怎么能算得到今日的保州之灾?”
对书画只懂皮毛的沈暮白,此时说出了自己的忧思和不解。她心知此案波及之广,三大家族均为保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死于非命。
而郝有才面容更是尴尬,他不仅从钱家手上买了画,更是与邹家、廖家也来往频密,若晞皇子要断定他与这些家族关系密切,他定会卷入此案,生怕会招致杀身之祸,他不想让他们再往下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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