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镖头抛弃读书人的身份已经二十来年了。

弃文从武这么些年,刀法一直没有多大长进,实在是底子太差,入武学之道太晚,练来练去,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威远镖局为数不多的护卫们都知道,杨镖头这辈子,算是全搭在镖局里,没有娶媳妇,没有买宅子,一直看着镖局从兴盛到衰落,更有好几次,差点死在护镖的途中。

杨走枝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想过离开镖局,跟李大哥跟嫂子请辞,然后带着賺来的银子,讨个老婆安安稳稳过日子,有好几次都差点将离别的话说出口,可想到自己这条命算是李大哥给的,怎好就这样离去?

后来李大哥死了,这话就更加说不出口。

那会儿镖局上下乱得很,缺少一个能说话的主,小姐还在襁褓里,只有一丢丢大,嫂子根本无心管理诺大的镖局,那段时间,杨走枝主持着大大小小的事,实在是劳心又劳力。

后来嫂子也死了,死于劳病,小姐那会儿才七八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没了爹娘,看得杨走枝心都碎了半截。

小丫头醒来就哭,经常半夜惊醒,大声喊着杨叔。

杨走枝也算是提前体验了一把既当爹,又当娘的感觉。

有时候想想,这就是命吧,当年李大哥从那妖艳的狐狸口中将自己救下,没曾想如今养大他们夫妻的孩子。

也算是一命换一命了。

身边总是跟着个小丫头,也对于爱慕的姑娘也逐渐没了心思,总想着等丫头长大一点,给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把镖局当做嫁妆,自己则告老还乡,买一处小院子,养两只小狗,一群鸡鸭,安度余生算了,

没成想一耽搁就是好些年。

丫头变小姐。

小姐长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逐渐不听话了起来。

不是自家闺女,打不得,骂不得。

难啊。

杨走枝在武学一道是有天赋的,只是镖局里太多的事要他处理,这么些年照顾小姐的时间,比练刀的时间还多。

即便如此,还开了十三窍,虽然没有在元会的榜上占据排名,可江湖上也是有点威望的。

中年男人躺在地上,听着窗边的雨声嘀嗒,不由得惆怅几分,镖局里隐藏着危机,他都没跟小姐说。

跟她说了,徒增烦恼罢了。

就比如白日马车轱辘断了的事情,一看就是人为。

这躺走镖,所载之物根本瞒不住行内人,略一估算,就知道获利几何。

这么大的利润,未必没有人不心动,说不定是镖局内部出了叛徒,很可能行那里应外合之事。

床上的李青已经沉沉入睡,发出轻微的鼾声,从小到大两人皆是如此,杨走枝睡在格栅外面,小丫头睡在里间,夜半惊醒的时候找不到杨走枝,多半要哭鼻子。

杨走枝将佩刀搁在胸前,脑袋里回想起很多画面。

有李大哥爽朗的笑脸,还有嫂子烧得一手好饭菜。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喃喃自语,“大哥,嫂子,小姐上个月刚满十八岁,可以嫁人了,这趟走镖回去,我就做主了,给小姐物色个好人家…”

杨走枝闭上眼睛,半睡半醒,根本不敢睡得太沉,走镖之时随时都有变故,说不定一觉醒来,头颅搁在地上,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躺回去,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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