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外籍军团

1476年的冬季在一场小雪中如期而至,巴尔干半岛上,北方的大城市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燃煤旺季,滚滚黑烟升入天空,飘散在黑海的冷风中。

自1470年的寒潮过去后,地中海世界的气温稍有回升,但这种短暂的回升显然阻挡不了小冰期到来的大潮,1476年的冬天再度严寒,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这寒冬时节,东罗马帝国却迎来了一场变革,政府部门的下级官员极速扩充,各级教士也被动员起来,开始对帝国核心区的人口情况进行摸排,对他们应该获得的公民权利进行登记,颁发等级不同的身份证件。

诚然,这项改革暂时只在大城市中开展了起来,也很好的印证了政府高层的预期,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

自东罗马有史以来,如此大规模的人口排查还是前所未有的,早期的混乱,不安和动荡都是自然现象,改革的阵痛无法避免。

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是对东罗马帝国政府部门的一次严峻考验,帝国中央临时成立了以宰相伊苏尔特领衔的公民权改革办事处,负责监管改革事宜,同时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找出政府部门的不足,对其加以更改。

当然,改革的阻力也没有预想中那么大,不同的族群对改革的反应有所不同,有人高兴,有人不满,但至少无人敢于揭竿而起。

占据主导地位的希腊裔正教徒对此十分开心,因为他们向来自视高人一等,早就对曾经的“名义平等”有些不满意了,一时之间,君士坦丁堡市民纷纷赞颂皇帝的贤德,也不再称他为“突厥人和罗斯人的皇帝”,改成了“最伟大的,最英明的罗马人的皇帝”。

得到大量权利的拉丁裔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们的地位竟然直接成为了“二级公民”,不少拉丁裔罗马人开始回到故乡招朋引伴,组团移民东罗马帝国,要么选择雅典这样的开放城市,要么前往边疆区和安纳托利亚这样的“处女地”。

在《公民权宪章的补充条款里,主动为帝国吸引移民是能获取功绩的,公民权升级所需的时间可以适当减少。

至于三级和四级公民,他们中的有些人对此表示抗议,但绝大部分则漠然接受了政府的安排,他们被剥夺的政治权利基本上都和是否识字息息相关,哪怕在以前,不识字的公民也没办法行使这些法定权利,他们本来也没什么钱来购买产业,基本没什么可失去的。

而现在,既然识字,那就直接登记为一级公民了,享受一切政治权利,改革的“大刀”砍不到这些高素质人才身上去。

有些人估计,皇帝或许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一个族群的不同阶级割裂开来,让上等阶级永远站在罗马人一边,而非为本族民众代言。

但是,这项法案在军队中引起了一些不好的反响,部分不会说希腊语的异族士兵在得知自己即将变成三级公民后,感到非常不满,甚至组织集体上诉。

随后,另一条补充法案迅速来袭,凡是在军队中的异族士兵得到了为期两年的学习期,在此期间享受一级公民待遇,条件是必须学会希腊语。

通过这种方式,东罗马帝国与异族士兵达成了妥协,也能借助这个机会实现东罗马中央军的语言统一。

在公民排查的同时,扫盲运动也如火如荼,不少心向高处的异族公民不再懒惰,加入扫盲夜班的异族人越来越多,他们拼命学习,只为赶在最后期限前,把自己的公民等级评定从三级提升到一级或二级,享受更好的待遇。

为了让那些被评定为三级,四级和五级的公民相信政府的“升级承诺”,君士坦丁堡的射击军开始在城内严厉打击针对其他公民的歧视行为,一些写着“突厥人和猪禁止入内”的酒馆匾牌被强行拆除,一些鼓吹纯血希腊裔至上的狂热民族主义结社被关停摧毁,部分屡教不改的示威者被当众审判。

想搞纯血运动,你把皇室放在哪里了?

本来就给了你们最大的权利和最高的地位,如果还是不满意,想让整个帝国只剩你们自己,那就去新色雷斯寻找你们的容身之地吧。

在此背景下,政府和皇室都是钱如流水,扫盲运动和新村运动的经费,平息不满的减税政策,压低煤炭价格时对资本家们必要的让步,组织公民权评议和身份证印刷的成本……大量的固定资金流向社会,包括水泥,采矿,造纸,印刷和笔墨制造等产业迅速发展,为越来越多的人提供工作,将越来越多的人纳入东罗马帝国的社会治理体系。

同时,巴列奥略皇室联合几个工商业大家族,在爱琴海沿岸的各大城市中大量开设各种工坊,主要吸收被划分为三级,四级和五级的公民,把这些可能沦为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公民暂时收容起来,为他们提供生活经费和学习空间,在参与劳动的同时加强国家向心力。

既然《公民权宪章已经颁布,曾经的《正教徒工人保护条例也迎来了再次修订,条例更名为《罗马基督教工人保护条例,根据不同公民等级施行不同保护政策,同时继续推广高级技术专科教育,让第一等级的罗马公民尽量成为高素质人才,远离血汗剥削。

当然,由于东罗马帝国正值资本主义经济的高速发展期和殖民扩张的高速运转期,到处都缺少高素质人才,这份保护法案暂时还能实行下去,等人口暴涨之后,《罗马基督教工人保护条例很可能会因为资本家的肆意妄为和工作岗位的短缺而沦为一纸空文,东罗马帝国也许会与历史上的早期资本主义国家别无两样。

但话也说回来,这份条例本来就是为了增加希腊裔正教徒的人口数量和人口素质,等工作岗位开始短缺时,条例的使命也基本完成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大改革的前两个月在忙碌与操劳中匆匆渡过,街道上虎视眈眈的射击军陆续减少了站岗人数,田野里的皇家骑警也逐渐减少了巡逻频率。

保加利亚地区,默西亚行省的上空飘落着大雪,一块空无人烟的山间谷地里,一群穿着白色服装的年轻士兵背着全套装备,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艰难跋涉,侧方不远处则是骑着马的教官们。

“就你们这个混账样子,难道还想当兵?还想走捷径?”

教官大声吼着。

“都给我快些跑,跑到了就能吃饭!”

说着,教官踢了踢马腹,让马匹小跑起来,扬起阵阵雪尘。

这些士兵显然已经在雪地中奔跑了很长时间,一个个喘着粗气,见教官加快速度,也咬着牙挪动着灌铅般的双腿。

有些士兵实在难以坚持,当场摔倒在雪地上,骑马跟在后方的军医会对他们施以救治,教官则会掏出炭笔和记录册,在代表他们的名字后面画上一个叉。

这座山谷正好是南北朝向,自北而来的冷风全部灌进山谷,士兵们刚刚还进行过一次模拟渡河,自北而来的冷风让他们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前方的避风营地就在眼前,营地前方的空地上,几十个煮着浓汤的炖锅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串在铁棒上的旋转烤肉滋滋冒油,简易搭起的砖瓦烤箱里,烤熟的面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跑在最后面的十个人扣除体能分,只能吃硬面包!”

“率先抵达的十个人会有额外加分,还能得到一小罐御营伏特加!”

教官吼道。

士兵们只能咬牙坚持,哼哧哼哧地奔向大营。

终于,大部分士兵完成了雪地越野,成功抵达了预定位置,最先到达的十名勇士满脸喜悦,最后抵达的十人则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欲哭无泪。

正当几名士兵准备享用美食时,教官却快步走来,连踢几脚,将他们踹翻。

“说过多少次了?刚刚进行长途越野,从河岸边一直来到这里,现在不能立刻吃饭!会死人的!”

教官训斥着。

“这是为你们好!”

“所有人,先去靶场完成这个月的最后一项任务,开弓十次,十字弩和火绳枪各五次!你们的分数会被完全记录!”

“这是训练营的最后一次考核了,你们的综合成绩将决定最后的去留!”

士兵们累得筋疲力尽,但想到这个月以来的坚持与努力,还是狼狈爬起,跌跌撞撞来到靶场,弯弓搭箭。

“情况还算不错,你觉得呢,迪马尔科阁下?”

营地中央的一座木制塔楼上,一名身着军装的年轻将军放下望远镜,微笑着看向身边的中年人。

“总共一万五千多人报名,选拔一轮接着一轮,估计也就能录取四千人,但这四千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真是太严格了,泰提修斯亲王。”

迪马尔科叹道。

“哪怕是中央军也没有这么严格的考察测试吧?”

“嗯,的确比中央军的日常训练艰苦一些,但他们既然想走捷径,自然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泰提修斯点点头。

“何况,他们日后得到的利益还真不少。”

对话的两人都算是东罗马帝国的皇亲国戚,泰提修斯是孔蒂骑士的长子,皇帝的外甥和教子,迪马尔科则是原拉斯佩齐亚自由市的市长,加提卢西奥家族的中流砥柱。

作为皇帝陛下最早的追随者之一,来自南法兰西的孔蒂骑士在一年前因病离世,葬在位于北非的家族城堡外,葬礼费用由皇室承担。

孔蒂骑士曾经是圣女贞德的追随者,因为贞德的死对法兰西王室极其失望,被以撒选中后,帮助他招揽了不少法兰西流浪骑士,这些人在早期的创业中大多成为了基层军官,让东罗马中央军哪怕在最初时期也与盗匪流寇有很大区别,可谓是劳苦功高。

晚年之后,孔蒂不问军政,专心致志地待在家中,养种草,含饴弄孙,闲暇之余还写出了一本几十万字的回忆录,记述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孔蒂死后,他的爵位和位于北非的封地由长子泰提修斯继承,圣西门骑士团的大团长之位则通过骑士们内部选举产生,孔蒂的妻子海伦娜·巴列奥略在其死后郁郁寡欢,不久便也猝然离世。

由于泰提修斯在极短时间内同时失去了父母,他本身也属于巴列奥略皇室的母系后裔,皇帝决定封他为以弗所亲王,展示对于功臣子弟的特殊恩德。

亲王职衔虽然没有封地,不能世袭,只能由现任皇帝敕封,但却位列所有贵族之上,皇室基金会每年会为他们提供一定的补贴。

现在,东罗马帝国仅有七位亲王,除了现任皇帝的四个儿子和一个孙子之外,仅有以弗所亲王泰提修斯和法马古斯塔女亲王夏洛特能够享受这份荣耀,他们的年金由皇室提供,与政府无关。

“迪马尔科阁下,我最近听说,你带到迦太基的那个小子好像很有些天赋啊,在航海学校的入学测试上取得了头名,几个学院抢着要呢。”

泰提修斯看向迪马尔科。

“我看他长得俊秀,小小年纪便勇敢非常,我的妹妹与他年纪相仿,不如让他们认识认识?”

“您是说安德烈亚·多利亚?”

迪马尔科回忆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行!既然亲王殿下青睐这个小子,那他想必也会乐于接受的。”

迪马尔科有些高兴,他十分清楚,这些东罗马大家族有时候会拉拢一些出身低微的人才,用姻亲关系让他对这个家族产生归属感,用自己家族的政治资源为其铺路,各取所需,形成一种“投资”关系。

“嗯,这很好。”

泰提修斯思索着。

“米兰公国的情况愈发混乱了,加莱亚佐公爵惹怒了几乎所有人,你对此怎么看?”

“我已经面见过陛下了。”

迪马尔科说道。

“陛下说,如果情况允许,他将通过外交手段收复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同时恢复和帕尔马的巴列奥略支系的联系。”

“日后,拉斯佩齐亚可能会成为意大利人向帝国移民的第一站。”

迪马尔科想了想,笑着补充道。

“陛下说,加莱亚佐是个十足的蠢货,他的儿子只是个孩童,倒也不足为虑。”

“但他的弟弟,“摩尔人”卢多维科倒是个有些能力的干才,颇有乃父之风。”

“斯福尔扎家族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蠢货,算了,这反正与我关系不大。”

泰提修斯摇了摇头,看了看营地前的空地。

“就这样吧,最后一个训练营也看过了,我得走了。”

……

执行完射击任务的士兵们陆续回到了炖锅旁边,他们的气息逐渐平稳,也迅速换上了干燥温暖的衣服,但饥肠辘辘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个不停。

“可以了,开饭!”

教官大声喊着,士兵们立马行动起来,争抢着刚出炉的烤面饼,用木勺舀起浓香的甜菜牛肉汤,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一片片烤肉。

“唉,总算吃上热饭了!”

一尊炖锅前,一位士兵用烤饼蘸蘸甜菜汤,卷起一片烤肉,狠狠啃了一口,立马洋溢起满足的微笑。

“当皇帝陛下的兵还真是幸福啊,吃得这么好,补贴还那么多……”

“摩尔人,我还以为你不吃猪肉。”

在他旁边,满头金发的高大青年啃着烤饼,戏谑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来着?穆罕默德?穆阿维叶?还是奥斯曼?”

“哦,闭上你的臭嘴吧,莫里茨。”

摩尔人骂道。

“依照他们的说法,我是摩里斯科人,叫法比安,狗娘养的日耳曼佬,你给我记住了!”

“该死的,我是意大利人,从小就生活在阿尔卑斯山下,成长在波河岸边!”

莫里茨用意大利语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能听懂我的话。”

“呵呵,我的母语是西班牙语,能听懂个大概吧。”

法比安撇撇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尽管我一向说西班牙语,那些人还是容不下我。”

“什么人?”

莫里茨来了兴趣,主动为法比安舀起一勺浓汤。

“你是从巴伦西亚过来的么?”

“是啊,土生土长的巴伦西亚人,从小生活在金色的沙滩旁。”

法比安眯起眼,回忆着美丽的家乡。

“伊比利亚战争改变了一切,巴伦西亚城的德国佬和梵蒂冈教廷联起手来,试图赶走所有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尽管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挑起事端,尽管我们处处忍让。”

“费尔南多王子也没办法保护我们了,无数百姓都在失去家园啊……”

“那这些人都该去什么地方?”

莫里茨愣了愣神,有些同情地看着法比安。

“在我的家乡,大暴君加莱亚佐也在失去民心,今年冬天太冷了,一样会有很多人背井离乡。”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能去的地方太少了。”

法比安叹息着,从旁边的雪地上取来一小罐刚刚赢来的伏特加,放到火边进行加热。

“穆德哈尔人和摩里斯科人都在向外逃跑,仅仅今年就有两万多人离开半岛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都不受待见,穆德哈尔人为了获取基督教王国的接纳,早就和主流伊斯兰社会闹翻了,哪怕跑去摩洛哥也一样会遭到歧视。”

“现在,东帝国的西境边疆区实行包容政策,不少穆德哈尔人都跑过去了。”

“至于我们,既然西方教会容不下我们,只好跑去东边,北非和巴尔干都是移民目的地,我们会先去格拉纳达王国,然后由皇帝的船只运往帝国境内。”

“皇帝还会接你们?”

莫里茨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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