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他有恃无恐,认为自己离了他,就压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为君之道,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参悟了。
臣子相互制衡他才能长长久久地坐在这把龙椅上,曾裕林是他手里的明子,面前的人,才是他的暗子。
“给他留名声,已经朕是最大的恩典了,至于其他……呵。”
……
外头起了风,将长街两侧的飘幡吹得乱颤。
眼见大雨将至,摊贩都急着收拾物件往家里赶,偏偏曾裕林稳稳地站在原地。
抬眸,北边乌云正翻涌而来,顷刻靠近。
一颗雨星子打在他的脸上,他抬手轻轻拭去,目光由远及近,落在身侧的马车上。
车帘落下,声音响起,“去刑部。”
现在的他还是右相,想见一个犯人,无人敢拦。
铁链一圈圈解掉,牢门打开,坐在稻草上的人看着曾裕林走近,慢慢爬了起来。
这是裴朗第一次敢如此直视他的眼。
“你是来杀我的吗?”
曾裕林嗤笑一声,“我从不杀人。”
“是,你从不亲手杀人,但因你死的人太多了。”
“哈哈哈,你以为镇国公府上下百余条人命是我想杀的吗?”曾裕林走近他的脸,压低声音,“是——陛下要杀的。”
他乃奉旨办事。
裴朗愣了愣,“你说什么?”
曾裕林看着他面色骤然一变,心中舒坦了许多。
“不然你以为方才在御书房,陛下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为何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信从何处来,而不是内容真假?”
裴朗没作声。
当时他的确觉得有些奇怪,但未曾细想。
或者说,根本没考虑过镇国公府覆灭会是陛下的意思。
曾裕林继续道,“那封信,根本不是从千泉湖岸墙里取出来的,而是关月给你的吧?她来见过你。”
语气很肯定,根本不是询问。
裴朗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只是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即使空无一人,也没有承认,只说,“右相说的话,我听不懂。镇国公府的事和关家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问你呢,关月为何会搅进这件事里?”
这些日子,曾裕林左思右想,始终得不到答案。
他自诩对镇国公府的关系往来调查得很清楚,却未从中捋出任何一条线能牵扯上关月。
今日来见裴朗,他想要一个答案。
裴朗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瞧着他疑惑的神情,蓦然咧嘴,“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现在无欲无求。
不求生,死随意,曾裕林再没有能威胁到他的地方。
“真好啊哈哈哈哈哈,真舒心啊哈哈哈哈——”
裴朗双手展开,兀自转着圈,笑声不断。
他已经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裴朗,你若能说出来,我可以救你出去。”
“你觉得我现在还怕死吗哈哈哈哈哈——”
他举起双手,步子缓缓靠近,凑到他眼前,“告诉你,我不怕,我、不、怕。”
曾裕林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转身出了牢门。
看裴朗如今的模样,再待下去也只是白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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