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水路发达,乘船沿江顺流而下,不需多时,便可抵达金陵。
前朝开通了从金陵到京都的大运河,往来的商贩络绎不绝,所以即使是夜晚,金陵城内依旧灯火通明。更别说此时临近中秋,妖界最大的妖市——追月集,正如火如荼般地进行。
“虽说是妖市,但也有很多人族的商人来此摆摊卖货,”冉长寒绘声绘色地介绍道,随后朝旁边的女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折扇收回手中,递给眼前的女子说:“您瞧,这把折扇就是在狐族那边买的,听闻狐族的二公子特别喜欢画扇面儿,这东西可只在追月集上有啊。碰巧给我弄着了一把,果真是好扇面儿。”
因为冉长寒声情并茂地讲解,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倒也并非是冉长寒是名人——他确是名人,因为追月集就是由北冥楼主办,谁又不认识北冥楼的掌事呢?只是年年见冉长寒,但少见他如此殷勤。而他眼前的,在外人看来是一位邻家少女——少女身着浅色暗花云纹衫,头上扎着银步摇和桂花金钿,步摇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摇的,发出清脆的声响,恰如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是熟人的妹妹吗?还是多年未见的邻家小妹?人们纷纷猜测着,但是无论是何人物,肯定是北冥楼的贵客。于是周遭的商贩都吆喝起来了:
“小姐!瞧瞧这胭脂,京城的娘娘们喜欢着哩!”
“小姐,您看看我家新打的簪子,鲮鲤族做的,模样好看着呐!”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来,笑意盈盈地朝冉长寒道:“看来我这是沾了冉掌柜的光呀。”
冉长寒闻言连连摆手:“您哪儿的话,是我沾了您的光!给燕行门水掌柜的引路,可是在下的荣幸。再说了,您这第一次光临咱们追月集,不热情点,您哪儿舍得走啊。”
原来是燕行门的掌柜。人们闻言,纷纷了然。
江南的燕行门是如今的四大商队之一,商队由水家兄妹打理,水家公子常年在外跑,于是商队的内务则由水家小姐负责。虽说是女子,但似乎大家都不敢怠慢这位水家小姐。人们都好奇这水家小姐到底是何许人也,又有何许本事,甚至北冥楼的冉掌柜都不例外。
只见那水家小姐掩嘴轻轻地笑了几声,好似女儿家被打趣后的害羞:“别说追月集上有趣的物件了,这人也有趣,就凭您这张巧嘴,都想在这里听您念叨几句。”
“那您就更应该来跟在下一同去珠玉搂看那儿的买卖了,喏,这是您的面具,您得带稳妥了,待会儿还得上交回去的。”冉长寒递给了她一张半遮的白玉面具,“您要的东西今晚也在那儿,”他忽然压低声音道:“给您透个底儿,您那东西今晚有两家也想要,分别是狐族和琅令阁。”
“琅令阁?他们怎么也想要这个?”水子汐有一点讶然。
冉长寒又打开折扇摇了摇:“这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琅令阁的阁主也会亲临现场。”说着,他戴上了白玉面具,朝前方的繁华酒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水掌柜,咱们走吧。”
临近进场,水子汐也不再好多问,于是戴上了白玉面具,微凉的触感盖住了她脸颊往上的部分,让人精神一振。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群,来赴宴的宾客都坐在了红木椅上,侧头和身边的人寒暄着,好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即使戴上面具,也知道面具底下的真实面目。
还未等她仔细打量完,几声梆子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那台上出现了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那人朗声道:“明月会正式开始!”话音刚落,周遭人们的交谈声渐渐弱了下来。随后有人推着几个红木箱进场,那狐狸面具人开始从第一个开始介绍,说这是蓬莱岛上三十年一遇的东珠,话语简短明了,不多余解释任何一个字,好像在座的人都是特别识货的顾客。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介绍完后,马上有人开始喊价。所谓的“明月会”只不过是追月集上的一个拍卖会而已,但是与寻常拍卖会不同,这里所卖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譬如刚刚那人说的东珠,话也不假,蓬莱岛的东珠确实是东海仙贝三十年结一颗的稀罕物。
但是再好的稀罕物也要有识货人,水子汐漫无边际的想着,比如她就不是那个识货人,她只是来这里拍一个木盒子而已,前面再稀有的物什都和她无关。
关于这个木盒子,她并不惊讶狐族会来拍,狐族二公子虽然画的一手好扇面,但也酷爱收藏新奇的玩意儿,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主。
可琅令阁……
水子汐的眼神闪了闪。她听兄长说起过,如果说狐族二公子随心所欲,那琅令阁收藏东西可以用“任性”来形容,琅令阁年年来追月集,但是年年买的东西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候是千金难买的珍奇宝物,但又有时候只买一块铁。众人看得上的、看不上的,琅令阁都会买。
有钱就是任性啊,水子汐暗暗地扁了扁嘴。
“很无聊吗?”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水子汐愣了愣,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她才发现身边的空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上了一个戴着狐狸半遮面具的青年。那人身着白色圆领长衫,衣服上绣着银色云纹,胸口处的一点红梅,恰似风雪中的寒梅那般令人惊艳。
水子汐歪歪头,好像是想了想,于是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青年见她这样的动作,轻轻笑了一下:“小姐这样,倒也颇为有趣。”
即使遮住了半张脸,水子汐仍然可以看到一抹清淡的笑意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化开。她不禁猜测起来身旁的这位青年是谁,思绪又开始慢慢飘远。
“好奇我是谁吗?”她又听身旁的青年轻声道。
这人是有读心术嘛?水子汐皱了皱眉,但对方彬彬有礼和她搭话的样子,也让她提不起什么厌恶的情绪。于是水子汐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结果这回青年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装神秘吊我胃口呢!
水子汐怒了,她最讨厌人说话说一半。她轻轻气哼一声,不再搭理青年,结果还是惹得青年发出了轻微带着笑意的气音。
莫名其妙……水子汐心底嘟囔着。这厢跟身旁的人你来我往的,没想到时间倒也快,一会就到她要买的东西了。
“梨花木木盒!”台上的主持人依旧言简意赅。
众人见怪不怪了,每年明月会上总会有一两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主持人也从不做多余的解释。在这里就有一种在集市上淘文玩的意思了,随机购买一样东西,拿回去鉴赏,发现是好物就赚,是废品就亏。
“一百两!”
水子汐听到有人喊道,她朝声音的来源望去,是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黑发青年。青年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朝她这边看过来,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是狐族二公子白洛枫。水子汐眯了眯眼,轻哼一声,大声喊道:“三百两!”
“小姐出手阔气。”她身边的白衣青年笑道。
水子汐只是礼貌地朝她笑了笑,谁知她刚喊完,就听一道慵懒的声音道:“六百两!”
六百两?水子汐一惊。
“噢——琅令阁的人,”白衣青年微微笑了起来,“六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小姐还要拍吗?这个木盒可不值六百两啊。”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水子汐也微笑道,“天山冰蚕一份!”
众人哗然,天山冰蚕的价值可不止百两,作为珍贵的药材或是修炼的宝具,可谓千金难买。霎时间,周遭的视线都落在了水子汐身上,人们开始低声议论,这位出手阔气的小姐到底是谁。
水子汐定了定神,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谁知又听那琅令阁的人慵懒地说道:“滇西乔木。”
滇西的乔木!厅堂内瞬间炸开了锅,都说北冥大鲲,西川玄铁,南有乔木,这乔木对修炼之人来说十分的宝贵,多少人前往滇西最后死在了迷沼中,无数修炼之人垂涎的东西,现在被琅令阁轻而易举的拿出来当了筹码。
水子汐仿佛被浇下一盆凉水,瞬间浇了个透心凉。她颓然地坐在座位上,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神态懒散的男子,男子跟没骨头似的瘫在座椅上,手指有一搭没搭的敲着扶手,似是有点不耐烦。
水子汐闭了闭眼,认命般的等待主持人敲响最后的宣判。
“看来琅令阁早有准备,”她身边的白衣青年又说话了,青年沉吟了一会,似是很苦恼的样子,“怎么办呢,乔木已经是最高的筹码了……”
“除非,”青年的眼睛弯了起来,笑意清浅,春风拂面。
“乔木两株。”
他稍微提高了音调,声音不大,恰巧全场的人都能听到。
原本瘫在椅子上的男子瞬间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坐直了起来,瞪着眼睛看他。周围人惊诧的目光纷纷投向白衣青年,只见白衣青年气定神闲地朝水子汐笑了一下。
“小姐说得对,这件物品值不值得,确实是由我说了算。”
水子汐心下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有钱了不起行吧,她狠狠地诽腹了一下,随即又惆怅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跟兄长交代这件事。她也是第一次灰头土脸,头一次空手而归的回去,东西没拍到不说,还让身旁的人看了笑话。水子汐又不禁暗自瘪了瘪嘴,心下甚至有些委屈,赌气般地不看身旁的青年。
见水子汐不应话,青年也不恼,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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