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没有看我,但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我去楼上整理阳台上晒着的衣服,将它们翻了个边,又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远方的山峦,等回到一楼的时候,她们俩还在操心着别人的婚事。

“现在啊,一说处对象,女方第一打听的就是家里有没有房子,有些还要求在城里买了房子,有没有车子,至于男方长什么样子,干什么工作,都在其次。我们家晓明啊,谈了个女朋友,好几年了,也迟迟不说要结婚的事情。我看呐,八成是那女方没有要回这农村的意思。”

“你们家晓明也快三十了吧,我看也该催催了。如果万一那边不嫁过来,在当地给他寻一门亲事也是相当不错嘞,你看你们家那房子,阔气得很哩,十里八乡也是少有的,人家一看这房子,定是欢喜得很。”

“可不是嘛,花大价钱砌了这个房子,就是为了晓明能够取上老婆。可是,费力不讨好呀,他竟然说要在县城买,乡村旮旯里的,除了过年能回家住一阵,大部分时间就是空置着了。过年的时候,他那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也没有带回家,我也探了下口风,他说乡里要是有合适的,他就抽个时间回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他就回县城找工作,他说现在县城搞大开发,很多沿海的厂子都在开发区开了分厂,也有很多老板回家乡办厂,他也正准备就近找工作呢。”

“我看你呀,是想趁着还能挪动,想抱上孙子嘞。”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我跟你年纪差不多吧,你家孙子都快上初中了,唉,都是命啊。”

两个老婆子又回忆了一波那些年躲计划生育的事,说到动情处还眼泪汪汪的。我回里屋给老妈拿药,她最近有点抗拒这些药丸,她说她的眼睛已经恢复到了发病前的状态。

“是药三分毒,曼婷呀,停下来一阵再看看,我看我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得回去上班了吧,一两个月了。哪个老板能让你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哟。”

老妈猜得没错,没有老板会让一个员工请这么长时间的假,除非已经不是他的员工。回来一个星期后,老板就给我打电话了说要我复岗,不去的话,只能再招一个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又一次失业了。

“妈,我去上班,你一个人在家哪能行呢。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你怕什么呢,怕你爸回来找我下去做伴啊,就算是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我说雪梅,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现在日子多好过咯,没有谁不渴望着百岁不老的。”友和婶子说。

“那是你们家哟,我们家老头子,但凡好过一点,就不至于走上绝路。我们呀,一个青光眼,两三万的手术费都凑不起,真是造孽呀。”

“现在不是都有合作医疗的嘛,先垫着,到时出院会减免掉一大部分的,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友和婶子说,“你家老头子,咋就这么想不开呢,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的。”

“说到这合作医疗啊,当时眼睛胀痛吃不下东西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啊,合作医疗实行了有二十年了吧,刚开始我记得只要10块钱的,年年交,年年涨,也没有起过什么作用。去年啊,直接就给涨到350块,我就想着孩子们在学校里有个保险,我家新春两口子在工地上也有个什么意外险,咱就把这700块钱给省下来了。真是没想到,交了那么久,真要用上的时候,就给断了。唉,那些年交的都给打水漂了呀。”

“这可真是个失误。我家晓琳就给我们都交了,她说保险就是买个平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是手里头宽裕,谁还在乎那几千块呢,当时就问了村部,他说要一起交的,咱们家呀六口人呢,两千多,之前一直是伏生那死鬼经手的,拿现金上村部买,后来说是要在手机上交,咱这手机也不得行,跟新春说过一遍,他也没在意,就谁也没将这个事放在心上了。你说,这事是不是注定好了的。”

“这事真是太可惜了。今年呀,你一定要早早地买,你家新春不上心,可以告诉你闺女啊,好像是九月份就可以开始了,你到时可要记住日子。村里有个工作群的,有什么事都会在群里吆喝一声。昨天就说竹林组的李老太太过世了,村长喊大伙去帮忙。”

“竹林组,离我们这有蛮远了,都到村尾去了。什么群不群的,我也不用智能手机,入不了什么群,到时你可得提醒我一声哈,我这脑袋,也记不住东西了。当时听老头说要回来拿存折取钱的,我都快忘记了这事。眼神又不好使,哪天要曼婷找找看,那存折兴许被老头子挪了地方,没准给老鼠啃了。”

晚上吃过晚饭,在老妈的授意下,我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那张存折,终于在床底下的一个饼干盒里找到了那本老妈记挂的存折,那催命符一样的存折。我在灯光下翻看了余额,仅剩263.33元。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我记得老爸过年的时候跟我说过,他有几万块留着养老,他也怕有个什么突发的状况,具体多少万我也没有细问,他回来拿手术费的话,里面至少是有三万块钱的,因为手术费就得预存三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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