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提。”

“「阿波罗-2」示范堆属于仿星器,我们走的是托卡马克。临时改变方向,至少要更换新的设备。还有,等离子体的约束模型必须重新设计,全程都要来人……”

“停一停,”莱蒙托夫揉了揉太阳穴,“有具体方案吗?”

研究主管向助理要来纸笔,迅速写下几个人名。

“人员名单,把他们找来,进度会快许多。”

莱蒙托夫接过名单,仔细阅览后,皱起眉头道:“这些人都来自北辰州……有点困难,我会如实向上级报告。”

“希望如此。至于新的设备,我建议从明煌处购买零部件,再在我们这里组装。去南联邦或北联邦提出订单,只有被狠宰的份。”

“这归商务部的人管,我只负责传达,但不保证他们一定会采纳。”

“有句话就足够。”

……

与直觉相悖,明煌之主处理大小政务的地点并不在皇宫,而是明煌中央图书馆内苑的议事值房。事实上,百官上朝奏事议政的模式早已不适用于现代化的明煌,皇宫的主要作用,还是向络绎不绝的游客收取门票。

长公主轻轻推开值房门,明煌之主则被细微的声响惊动,从满是公文的桌案间抬起头。

“什么事?”

“治世财团的讯息,安联会会场的袭击者与破坏可控核聚变试点火的暗桩为同一组织。”

“走投无路,只能放手一搏。安联会的袭击失败,说明他们还没有渗透到治世财团之中,算是个好消息。将「鹊桥」铁路铺到其余国家的方针,仍然要继续推行。”

“明白。此外,作为明煌支持《玛瑙宣言修正案》的回报,治世财团的董事长向我们提供了关于可控核聚变的情报。技术突破的真正核心人物并非维伦,而是一个叫做赵晟的年轻人。”

“赵晟……明煌人?”

“嗯,并且不是海外族裔,土生土长的墨州人。他当初离开明煌的原因,我动用狻猊众查过,结果比想象中简单:负屃学士程文彬凭借其威望,令赵晟没能进入负屃研究所。”

“理由?任这个年轻人再怎么有才学,应该也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才对。”

“并非嫉贤妒能,而是揣摩上意。”韵罕见地迟疑了一瞬,随后才说,“皇室对墨州多有提防,上行下效,负屃学士也不例外。”

“这老糊涂……”韶按了按眉心。他对墨州态度特殊不假,可绝不是像这样故意排挤。手段太过强硬,只能让墨州人对明煌离心离德。长年的怀柔政策,让较为年轻的墨州人对明煌皇室的意见已经没那么大。只不过程文斌……显然还活在上个世纪。

“好消息是,我们已经联系上了赵晟,他的态度是,只要还有他的容身之所,愿意回到祖国工作。当然,如果不是这样,治世财团方面也不会拿他当做报偿。”

“那就接他回家吧。至于程学士,劳苦功高,也到了功成身退的年纪……回乡颐养天年,对所有人都好。”

到了这个时候,讲不得任何情面。可控核聚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明煌势在必得。现代科学三大支柱,能源、材料、信息,也就信息技术勉强称得上健全,其余两种已经太久没有革命性的突破。事实上,许多工程学产物已经在理论上验证过可能性,受能源与材料所限才未能落地。

就像人,单靠一条腿走路,自然显得一瘸一拐。甚至说,信息技术建立在前两者之上,算不得大腿,顶多算登山杖。双腿瘫痪的人即便有登山杖辅助,也万难登顶。

有了廉价而清洁的聚变核能,人类发展的宏观战略将彻底发生改变。单说不懂技术的韶能够想到的,墨州这种北方苦寒之地的开发成本降至可以接受。更重要的是,立体无土栽培的规模化终于成为可能。

韶从堆满公文的桌面上翻找出一个数据终端,将其投影至议事值房唯一不存在任何华美装潢的专用墙壁上,整个明煌在他眼前展开。

荒漠、雪原、山地……嘲风众跋山涉水,绘制详尽的地图,只为辅助明煌之主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多样的地貌让诗人的咏吟更加丰富,同时也意味着,可有效利用的土地并不宽裕,只占明煌国土面积约五分之一。此外,对资源的运输调度也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当一座城市或一片城市群利用可控核聚变的富余出的一丁点能量就能够满足粮食自给,建在哪里都轻而易举。原本的“农业区划”完全可以替换为“城市区划”与“工业区划”。

更重要的是,2.5亿农村人口将正式从耕地里脱身,成为城镇居民。虽说自耕农大多进城打工,但毕竟有名义上的区别。

韶将他的愿景一五一十地告诉韵,长公主则略加思索,沉吟道:“如果演变成新世纪的「圈地运动」……”

“可能性非常大。山夕港的商人们早就对耕地垂涎已久。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们强取豪夺土地的嘴脸与手段。”

用白的黑的手段把城市化进程搞得乌烟瘴气,再派几个酸臭文人摇动笔杆子,痛批城市人的物欲横流,仿佛这就能显出他们的超然脱俗。实际上,真让他们去种一亩蓝禾,不出三天,就要哭着喊着,只求回到他们的写字台前,造几篇矫揉造作的文字挣钱,再不敢提什么回到农村。甚至,他们恰好还能把无法承受农活的原因改写,大加抹黑农民的愚昧不堪。最后则将矛头指向了做出决策的明煌之主,他们不敢明嘲,但暗讽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不过,论土地兼并,山夕港的大商人还是太嫩了。

“那么,你会怎么做?”

“刀在我手上,他们翻不了天。不过,也不能完全放任他们,囚牛众对宣传风向的调整,现在就要把握住。明煌几千年的农耕文明与文化,决不能让他们占领高地。”

“你心中有数便好。”韵微微点头,在韶身旁的客椅入座,从袖口间抽出一封信,“公事结束,还有一件私事,我要代为传达。”

“谁的信?”

“小喑的。”

韶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说道:“他还在跟我闹别扭呢?”

“毕竟是你的儿子。父子之间产生一些争执,很常见的事。”

韶接过那封信,先是下意识地随手放置在了桌案的角落,随即回过神来,抽出信纸。

“先处理这件私事,趁你还在,探讨一下晚辈的想法。”

信的字迹歪歪扭扭,一些稍微复杂的字还用注音代替。好在没有任何错别字,对于一个只有8岁的小孩,已经颇为不易,韶并没有苛求更多。但很快,韶面露少有的凝重,问道:

“这封信的内容,你之前看过没有?”

韵摇了摇头。

“他写了什么?”

“小孩子的困惑而已,等他年岁稍长,也会像他两个哥哥一样懂事。”韶没有解释,感叹道,“我并不像虞承弼先生那样学富五车,又多受掣肘。要是他还活着,也许能为小喑解答。你还记得虞老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吗?”

“当然,不苟一时之誉,思为利之无穷。”

“复兴明煌绝非一日之功,也非穿针绣花。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不管是一代墨州人或者别的什么,我都不介意将其放在天平上。”韶一字一顿,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先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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