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撅着嘴在生闷气,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褚筠让他背书,他背不出来,结果褚筠把他的话本没收了;二是离开隆兴县之后,有一支外族商队跟他们同路,一路上叽里呱啦不停聒噪,元宝被他们吵得脑壳痛。“师父,那些都是什么人啊?”元宝指了指那支商队问褚筠。“为师怎么教你的,不要在背后对别人指指点点。那些人来自海外一个叫东昱的岛国,前朝强盛之时,曾派遣水师欲吞并其地,东昱国王畏惧前朝军势,上表称臣纳贡,当了前朝附庸。有那么一段时间,双方互相派遣使者、商队往来频繁,东昱还送了不少学子到前朝国子监学习。后来前朝逐渐式微,东昱国便不再朝贡。我朝立国之后,历代帝王都瞧不上东昱那点弹丸之地,那里土地贫瘠又无甚特产,加之孤悬海外难以掌控,便也不再要求其归附,现在东昱和大梁只是普通的贸易关系。”“师父,离泺川县还有多远?”“还有不到二十里,怎么了?”“徒儿被身边嘎嘎嘎的声音吵得头疼。”其实褚筠也觉得头疼,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随手撕成四块,师徒二人把耳朵堵上之后顿时感觉整个世界清净了不少。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褚筠和元宝来到了泺川官驿,安顿好行礼马匹,二人在泺川县城闲逛了起来。“师父,泺川县城有好多药铺啊。”“泺川是整个安南府最大的蛮药集散地,各地的药商都在这里交易蛮药。”“师父,啥是蛮药?”“蛮药就是产自南疆大山里的药材,南疆气候湿热瘴气遍布,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出来的药材功效远超寻常,特别是赤箭、血参等更是安南府历年土贡的上上之选。南疆多毒虫蛇蚁,蛇胆、地龙、蜈蚣等品质极佳,还有蛇药、虫药也是极好的。”元宝正听得入神,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为什么、我们、投宿、不让?”那典型的公鸭嗓元宝一听就知道是那批东昱人,只是不明白语气为何如此奇怪。

循声望去,前面不远的行栈门口围了不少人,元宝小孩心性,拉着褚筠上前看热闹。走到人群外面,元宝人小灵活,三两下就钻了进去,没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师父、师父,那些东昱人住不下,逼着店家把其他客人赶出去给他们腾房,店家不愿意,他们就在这里大吵大闹,还把店里伙计给打了。”褚筠眼里杀机一闪而过,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元宝,记得师父跟你说过东昱国在前朝曾经派过不少学子到国子监学习的事吗?”“记得。”“据史书记载,那些东昱国的学子在当时相当骄横跋扈,做了不少欺男霸女强买强卖的事。”“那官府不管吗?”“不敢管,因为当时的皇帝最好面子,为了展示所谓天朝大国的肚量,对那些东昱学子百般宽容。后来东昱人越发目无法纪,有一天夜间,几个人轮番糟蹋了一个姑娘。姑娘投井自尽,家人告到了官府,官府还是想和往常一样息事宁人,结果激起了民愤,被言官参到了御前,朝廷为平息民怨才不得不遣返了几个犯事的学子。经过此事,东昱人才收敛了一点。没想到前朝都亡了一百多年了,他们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位兄台说的好!”褚筠定睛一看,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正对着自己拱手行礼,服饰颇为华贵,褚筠连忙还礼“阁下是?”“某叫庞春,兴庆府药商,适才听见兄台说那些东昱人狗改不了吃屎,某深以为然。”“有感而发罢了,在下褚筠,这是小徒元宝。”“褚兄对前朝旧事了然于胸,想是饱学之士。”“庞掌柜谬赞了,传道授业,不敢轻忽而已。”褚筠揉了揉元宝的脑袋。庞春还想继续客套,那个公鸭嗓的东昱人的吼声传了过来“滚出去、叫他们。”人群中也纷纷传来喝骂声,“你们才应该滚出去”“猴一样的矬子”“大伙儿一起揍他”…围观众人开始压了上去,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响起,显然是东昱人中有人抽刀出鞘。

大梁以武立国民风彪悍,朝廷不禁刀剑,来泺川的各地行商自然不缺护卫,围观人群中也有不少人抽出了武器,一场械斗即将爆发。“都给老子住手!”一位官爷纵马来到跟前,两队差役整整齐齐的跟在他后面,从官服上看,是泺川县尉到了。只见他一挥马鞭,差役分开人群,把一众东昱人围了起来。“把刀放下。”东昱人不为所动。“听不懂人话吗?”县尉“唰”一鞭子朝为首的东昱人抽了上去,对方架起刀挡了下来。“好!好!好!”县尉连说三个好字,“哐”一声抽出腰间佩刀,“众差役听令,随本县尉缉拿东昱盗匪,莫要走脱一个,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是。”人群中有认识县尉的,冲他挥挥刀,大声叫道:“孟县尉放心,一个都跑不了。”众人纷纷附和,孟县尉抱拳谢过,一挥手“上!”

“等等!”东昱人首领慌忙阻止,然后朝自己人哇啦哇啦说了几句,那些东昱人才很不情愿的把刀收了起来。他朝孟县尉鞠了个躬,“我高姓饭田、你贵姓大名、官是什么”孟县尉感到一阵牙疼,虽然明白对方说的啥意思,但听着怎么这么变扭呢。“某泺川县尉孟辅。”“孟尉、我东昱、如何欺压?”东昱首领语气中隐含怒意。“师父,这公鸭嗓官话没学好,‘泺川~县尉’他断成了‘泺川县~尉’。”“嗯。”褚筠点点头,边上的庞春却大吃一惊,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这娃娃思维竟如此敏捷。“欺压?是你们先拔刀的吧。”孟辅语带不悦,这海蛮子是恶人先告状啊。“他们、围攻人多。”饭田朝围观的人划拉了一下。“呵呵,为什么被人围攻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孟辅被气笑了。“大梁、天朝煌煌、使者、好好优待。”“我呸,你东昱给我大梁当个附庸都不配,你算哪门子使者?”孟辅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对方鼻子骂道。“哈哈哈哈…”围观人群放声大笑,饭田从笑声中感到众人的轻蔑,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眼中仿佛有火焰燃烧,他怪叫一声,突然高高跃起,一刀向孟辅砍去。“来的好。”孟辅也不躲闪,双手握住刀柄,迎着饭田横刀劈了过去。“当”双刀相交,火星四溅,饭田“蹬蹬蹬”连退几步,脸涨得通红,孟辅却是面不改色,岿然不动,双方高下立判。

“褚兄,这孟辅下盘坚实,膂力过人,那饭田远非其对手。”“不错,只是这样一来双方真要打起来了。元宝,你跟着为师躲远一点,免遭池鱼之殃。”褚筠说完,牵着元宝退开几步。庞春一愣,心想:这褚筠有点意思,行事出人意料。饭田对着自己人又是“哇啦哇啦”说了几句,一众东昱人把收起的刀又拔了出来,孟辅指挥差役重新围了上去,双方瞬时剑拔弩张。正在这时,又来一位骑马的官员后面跟着两队差役,“老孟,陈县令担心这帮海蛮子负隅顽抗,让某把捕房的人也带来了。”“多谢许县丞。”孟辅招呼了一声,转头对饭田说:“你们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老子把你们都打趴下了拖走?”东昱总共才十四五人,泺川县衙前前后后来了三十多人,围观人群里还有不少摩拳擦掌的,饭田与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投刀于地表示不再抵抗。一众差役将东昱人等反绑双手,压回县衙问话,围观人群也各自散去,庞春走到褚筠面前邀请道:“某与褚兄甚是投缘,如蒙不弃,前面茶楼一叙,可否?”“固所愿也,请。”“请。”

庞春、褚筠、元宝三人人来到茶楼,要了一间雅室。待小厮上过茶,庞春把门关上,对褚筠躬身行礼:“兴庆府罗雀司卖货郎庞春,见过褚巡检。”“庞掌柜不必多礼。”“卑职可当不起掌柜二字。”庞春隶属罗雀司玉堂兴庆分堂,玉堂总堂堂主绰号“掌柜”,因此,凡玉堂所属无人敢自称掌柜。褚筠摆摆手,“某在京城与袁堂主有过数面之缘,他才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庞春点点头,“褚巡检,本次派到安南共有三队人马,卑职所率玉堂部负责另两队的行动记录,顺便做点买卖。”褚筠面露微笑,袁胖子的口头禅就是:不会赚钱,你当什么密探啊。庞春继续说道:“其他两队收到褚巡检的消息之后,已经打散到安南府南部各县,传回的消息不经过安南府罗雀司。“好,暂时先这样安排,现在有个消息尽快传回总堂,‘东南诸岛有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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