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肃英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走到我身边道:“我只是要你不乱说话而已,好不容易安抚了金泗梅,又把你的情郎和陈翠霞哄骗了过去,说你一时头晕眼花、不舒服,睡觉了,你看看,多体面,别捣乱了行吗?”

“行,我不乱说话。”我直起背来,贴近他阴狠地问,“那我能杀了金泗梅吗?”

“不能。”齐肃英很快回绝,伸手勾起我耳边的一缕发丝,“没有金泗梅,何来我今天的地位?你又如何能高枕无忧地做这风光的齐夫人?凡事留一线,日后不与金泗梅见面就是了。”

我深呼吸着,无声地躺了下去,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说得轻声细语,演得好像一个极其通情达理的人,实际话里话外全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晓晓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可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无辜的人丢了性命,只能说在心狠手辣这方面,我不及齐肃英十分之一。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处在一个焦虑的状态里,我对什么事情的发生都感到烦躁,小芝成了我的新的贴身丫鬟,这是齐肃英安排的。她的性格有些过于胆小,看我连着几日不高兴,以为是自己惹得我烦躁,做事更加谦卑恭谨。

一日,我只是在练字的时候舔了下嘴唇,她便把茶水端过来了,我觉得奇怪,便问:“端水做什么?”

小芝那粉嫩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连忙把茶水撤了说:“对不起夫人,我看您舔嘴,以为您口渴了,是奴婢愚蠢。”

我放下毛笔,叹气道:“你不必这般战战兢兢,我不过是问一句。”

这几天再怎么难受也缓过劲了,我觉得是时候关心一下周遭的人和事物,便坐到榻上,轻声向小芝说道:“你过来与我同坐。”

她立刻低头道:“奴婢不敢,奴婢身份低微……”

“不要这样子,你放松点,过来坐吧。”我语气有些疲倦。

小芝紧张地坐到我身边,紧绷着身体,不敢贴近我,我顺势将自己疲劳的身体往她身上靠,抱住她看着窗外清冷的光线。

她一惊,有些挣扎,道:“夫人……你为什么……抱我啊?”

“因为我累了。”我的视线是如此僵直,话语是如此麻木,“你不要害怕我,谁都有可能欺负你,但我不会。”

“夫人,如果你累了,我可以给您按按肩。”她小声道。

我摇头,突然笑了,松开了她,我从她手臂上滑下来的手牵住了她的手。

“其实论按摩的手艺,我不比任何人差,你要不要试试?”我问道。

“奴婢怎么能让夫人给按呢?”小芝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茫然却可爱。

我已经把手放在了她肩上,边按边说:“没事,我也给以前的丫鬟们按过,你不用惊慌。”

就这样慢慢的,小芝同我熟络起来,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放不开。一日下雨,我看着雨滴从房檐上连成线,急切地砸落,深深浅浅的暗色是它们无数个岁月留给地砖的印记,渐渐地,地砖似是年老色衰,雨却总是新雨。

小芝拿了两把伞过来,递给我一把,我们各撑一把,准备去驿馆拿取父母从花省寄来的玉镯和香包,明日便是齐华漪的生辰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齐肃元回来,他看见我眼睛微微睁大,忙问:“嫂嫂要去哪儿?”

我闻到他一身酒味,皱眉道:“关你屁事,你又去哪里喝酒了?”

“和刘谢谨他们在老地方喝了点,我有事找嫂嫂帮忙,你何时回来?”齐肃元表露出非常急切的样子。

我听到刘谢谨,心下疑惑,并不觉得他是能和齐肃元这种花花公子混到一起的人,但我没办法直接问其中的缘由,只是旁敲侧击道:“你居然跟义诚王府的人打交道,小心你大哥又说你。”

“哎!我就算什么都不干他也是要说的,嫂嫂还说我呢,你之前不就去过。”齐肃元说着猛地摇了下头,“说偏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打听我作甚?我要去驿取东西,明日便是漪漪生辰,礼物你准备了没有?”我反问道。

“那是当然。”齐肃元的神情舒展了不少,“你快些回来,我有事要找您帮忙,我先回屋歇息了。”

“诶!有毛病?有什么忙现在说不行?”我对着他飞快跑进宅院里的身影喊,看他完全当耳旁风,只得叹气,“我们走吧。”

到了驿馆,我把熟悉的伙计叫出来,接过包袱后,查看过后,叫小芝付了路费。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我对小芝说:“先在驿馆歇会儿吧,等雨小点再走,免得溅一身湿。”

小芝和我便在馆中坐下,熟人很快给我们上了茶,我连声道谢。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外面滂沱大雨发出来的声音,只期望着它能变得小些,却不知何时桌边多了一个人。

“公子您是?”小芝问。

我听到小芝说话,才看到周赤兰坐在桌对面,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或许是因为我太久没有离这么近看他的缘故,我觉得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恍若回到了初见那天。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我刚刚认识陈翠霞,受她邀请在屋内听雨品茶,周赤兰突然开门进来,带来一阵冷风,我不禁缩了缩脖子,说了句“冷死了”。他很快关上了门,手里抱着一摞衣物,抱歉道:“打扰了。”

他那天难得清闲,却在我和陈翠霞身边不断叠着衣服。陈翠霞边品茶边磕瓜子,我则是边品茶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莫名写下一句“颂花颂木不颂泥”,写完之后我开始发呆,周赤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叠完了衣服,看到我写的字,说了一句“慕雨慕云不慕天”。我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他笑得温和,问我:“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喜欢的是一个人的外在,就不要去深究内在,因为自寻烦恼?”

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冲击,我神游时写下过不少隐语,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写的东西,也从来没有人懂过我,周赤兰说出这句话时,那个时候我便有强烈的预感,我们是一类人,他会喜欢上我。

如今,这样的强烈的冲击又席卷了我的情绪,我看起来就像是惊呆了,和从前一样,看着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周赤兰沉稳的声音响起:“齐夫人,那天听齐兄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我终于找回实感,陌生的语气和陌生的我们,尽管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我微笑道:“小毛病,如今无碍了。”

“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比如寻药方什么的,尽管开口。”

“好。”我很客气地答应着,因为怕他发疯,怕他又像以前那样突然在大庭广众下拉住我的手。

雨声变得稀薄起来,我站起来,小芝很快拿好雨伞,我向他告别:“我先回去了。”

没有等他回应,我便匆匆离开了驿馆。在路上,小芝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权当没看见。回到齐宅,我打发小芝去歇息,自己来到齐肃元这边,齐肃元听到下人传报说我回来了,一下子从被窝里蹿起来,连忙把我请进主堂,遣走了下人们。

“嫂嫂,我之前帮了你那么多次,你能不能帮我这一次!”

我立马便懂了他的意思,问:“你要同谁见面?”

“这你就别问了,那位姑娘家……家里人看得紧,我就这么一次机会。”齐肃元有些难为情,还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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