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一直在想艾蕾娜讲的那个故事,和她最后的那个微笑,直到格雷接替他守夜。
他躺进睡袋,昏昏沉沉地睡去。
在睡梦中,他回到了河口镇的桥头,背着詹姆斯的尸体,镇子里的民兵们手持长矛围住了他,神色硬冷的切斯特子爵拨开了民兵。安德烈听见子爵问他:
“你怎么不跳下去?”
不等他答话,周遭的人影便消失殆尽,他听见西尔维奥大法官重重的砸下锤子。
“以公正及托尔曼·拜拉佛斯二世的名义,现判处佣兵安德烈偿还切斯特子爵五十枚金币,限期……”
审判厅的人群内响起一片嘈杂的低语声,吵得他心烦意乱。
西尔维奥大法官又一次砸下锤子,低语声和陪审团伴随着大法官的锤声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切斯特子爵的声音仍在安德烈背后响起,语调幽冷有如毒蛇:
“你怎么不跳下去?”
安德烈回过头,在空旷无人的听证席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从被告席上站起,径直走到切斯特子爵身前,他伸出手将削瘦的子爵拨开,露出那头像座小山般的巨熊。
巨熊亮出獠牙,大声咆哮,巨吼声震动得树叶纷飞,像极了那天安德烈在林地间见到的那样。
佣兵紧盯乌黑的熊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来杀你了!”
第二天一早,安德烈偷偷踱到艾蕾娜身旁,假装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
“别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劳伦斯,我可不喜欢被那家伙嘲笑。”
“哪件事?”艾蕾娜戏谑地看着他。
“你答应我不说就行。”
说着,他牵来自己的矮脚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轻轻放在地上。
“这是什么?”艾蕾娜问道。
“猎熊的东西。”
安德烈摊开布包,艾蕾娜看到几个酒壶大小的乌黑罐子、一把短弩、数根弩箭,每根弩箭的前端都带着一个玻璃瓶。直觉告诉她,瓶中翠绿欲滴的液体是个十分危险的东西。
她指着那些弩箭上的玻璃瓶问道:“这是什么?”
“溺死者之吻,只要在汤里加上一滴就可以放倒我们三个。”
“这可是违禁品。”艾蕾娜清楚蒙特兰德的法律,她问,“你怎么搞到的?”
“某些特殊渠道。”安德烈说,“如果你指望一位佣兵遵纪守法,我建议你不如再睡一会儿。”
安德烈仔细地检查着瓶口的封蜡,确认没有泄露,才满意地将弩箭连带着箭筒挂在腰间。
“那这些呢?”艾蕾娜指着罐子问道。
“油。”安德烈一边回答,一边又从马背上甩下一个包裹。他任由这个包裹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个重家伙,艾蕾娜心想。她伸长脖子看着安德烈将布包摊开,是一面圆盾,和几截金属短棒。
短棒和她法杖差不多粗细,表面带着增加摩擦的螺旋花纹,她注意到其中一柄短棒前端扁平,像是带阔刃的剑矛,矛尖锋利,矛身细窄,带着血槽,凶气十足。
但更让艾蕾娜在意的是那面圆盾。
圆盾以浸过油的橡木为底,表面缠绕铁皮补强,盾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尖锐的钢钉,闪着寒光的钉尖伸出盾面寸许,在太阳下耀武扬威。
她不敢想象被这面盾蹭一下会有什么后果。
艾蕾娜看着安德烈将金属短棒对接在一起,然后轻轻拧动,卡死,组合成一柄长矛。
“这些东西花了我足足八枚金币。”安德烈说。
“你把钱都花在这里了?你不是还欠着子爵五十枚金币吗?”艾蕾娜问道。
“先宰了那头熊,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再考虑那五十枚金币。”
看着满脸微笑的安德烈,艾蕾娜这才反应过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所以你之前攒钱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
安德烈点点头,接着挥动手中的长矛,颇有些费力地舞了几圈后,佣兵满意地说道:“不错,很结实。”
“对你而言有点重。”格雷说道,野蛮人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战争专家的气息,“特别是这面盾牌,它在战场上会成为累赘,它会限制你的动作。”
“我知道,但那头熊可不会尝试绕到我背后,它只会正面发起冲锋。”安德烈拿起那面圆盾,将它背在身上,接着扛着长矛朝左侧的一条小路走去。
“走吧,咱们得先找到安戈特河,我记得河流的上游是在这个方向。”
“我们不是去猎熊吗?找那条河干嘛?”艾蕾娜问。
“洗澡,然后换身衣服。”安德烈拍着马背上的最后一个包裹,“熊这种东西嗅觉灵敏,却不怎么看得清,听力也不好,咱们没理由放弃这么大的优势。”
中午,巨熊林地。
艾蕾娜坐在一株大树的树杈上,半个身子藏在树干后。
她身上穿着安德烈带来的猎熊服饰。衣服很贴身,如同阔叶般的焦黄色破布长条随意地点缀在衣服上,整体呈黄绿相间的暗沉配色。
艾蕾娜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虽然她知道这件衣服可以让自己完美的融入这片森林,但是样式实在是有点丑。
唉,佣兵的审美!
她抬起袖子闻了闻,有种浓厚的落叶腐烂后散发的味道。
据安德烈所说,这上面撒了特制的炼金药水,药水气味能维持数日,足够找到那头熊了。
“要是气味提前散了怎么办?”她问过。
“那就只能了和那头熊硬碰硬,解决掉它,再回去拆了马丁的药水店。”
安德烈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
这已经是步入巨熊林地的第二天中午了,药水的气味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反而愈发浓厚。看来自己一行不用和那头熊硬碰硬了,那家药水店也能保住自己的店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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