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琳缓缓上前两步,双手合握签筒,轻轻摇动,一下、两下、三下,一支妈祖灵签应声落地。
志伟弯腰拾起,看到灵签上写有四句签词:
只恐前途命有变,劝君作急可宜先;
且守长江无大事,命逢太白守身边。
志伟将灵签恭恭敬敬地递给签桌旁鹤发童颜的道长。
“南无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求啥?”
“求姻缘。”
道长细细打量着志伟和肖琳,没有说话,从签桌上的锦盒里找出一张签解递给志伟,双手合十,闭目而语:
“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善哉,施主可以走了。”
志伟神态肃正,颔首致谢。
出得大殿,俩人来到院子里一棵银杏树下,肩并肩坐在长椅上,共同看那签词注解:
只恐前途命有变——原来预期事情是这样发展的,但是恐怕事情另有变数。
劝君作急可宜先——劝你先不要着急,分清主次做好身边事。
且守长江无大事——尚且维持当前的状态那就没事。
命逢太白守身边——命运中还有太白金星守护在身边。
妈祖断曰——先小心守成,然后就会有贵人关照了。
反复地、仔细地读了几遍,志伟和肖琳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虽然不是太明了签词的含义,仅从字面上看,心里已经隐隐不爽。尤其是第一句,让本就脆弱敏感的两个人,愈加地惶惑而戚戚然。
冷风渐起,银杏树叶随风飘落,在树根的周围铺就一层厚厚的金黄。庙宇墙外,一株枯藤缠绕的老树枝头,一只乌鸦守在巢边“呱——呱——”乱叫。
像是受到惊吓,肖琳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几天来,兜兜转转看看,逐渐平复的心情又起波澜,那一粒粒飘然离去的尘埃似乎又聚集身旁。
志伟见状,用力搂了搂她的肩头,起身拉着她的手,故作轻松地说:
“琳琳,走吧,我们去村里的渔家吃海鲜大餐,你一定喜欢。”
肖琳的脸上露出一抹讪然的笑,亦轻松应道:
“琳琳本是渔家女,海鲜大餐我最爱。”
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是心有灵犀的克制?对那张签解,两个人只字不提。
因为来显应宫的香客络绎不绝,所以庙岛上有的渔家将房间略加改造,开起了极具渔家特色的小旅馆小饭店,并逐步发展成为唐岛的一种新兴产业——渔家乐。
客人来到这里,可以住渔家屋,吃渔家饭,乘渔家船;可以品尝海鲜,游泳钓鱼,赶海嬉戏;可以回归大自然,纵享渔家乐。
出得庙门,便有三三两两的渔嫂渔姑在热情地揽客。她们一个个头戴蓝底碎花的方巾,腰间扎一条同样花色的围裙,倒也干净利落,淳朴大方。
“我们自己找找看吧。”
志伟领着肖琳沿村里唯一的一条主道缓步而行,最后驻足在一家名为“吉祥阁渔家”的餐馆。志伟看着不大的门头,总觉得这餐馆的名字咋这么熟悉?哦,于艳艳上班的那家饭店不就叫“吉祥阁饭店”吗?
真是的,怎会这么巧合?
东莱县有一个因海神庙而得名的“海庙村”,唐岛县有一座因妈祖庙而得名的庙岛;东莱县有一家“吉祥阁饭店”,庙岛有一家“吉祥阁渔家”。
这世界好小,小到隔山隔海总也会找到熟悉的影子。
转头看一眼肖琳,志伟说道:
“琳琳,咱就在这家吃吧?”说着率先走进店里。
渔家的特点,讲究的是“鲜活、实惠、家常味”,服务和环境倒成了其次。正赶上中午的饭点,餐馆里客人还真不少。志伟和肖琳就在露天的大院里找了张桌子,反正天气晴好,不冷不热,比屋子里还要敞亮舒爽。
渔家的主人因地制宜,这里挂一片渔网,那里挂几个鱼笼;这张桌上摆一块球石,那张桌上摆几只贝壳,将渔家院落装扮得别有韵味。
很快,志伟他们点的海鲜陆续端上桌。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偏口鱼,清蒸;红色的赤贝,白色的扇贝,银色的江瑶贝,生吃;嫩嫩的秋鲅鱼,汆丸子;又大又肥的海胆,蒸鸡蛋羹;鲈鱼水饺,一个足有碗口大。要完美形容唐岛的鱼饺子,有十个字最是恰当:个大,皮薄,馅多,肉嫩,味美。
志伟给肖琳每一样都夹一点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再递给她一瓶果味露。
“琳琳,来,你多吃点。这是你最喜欢的生吃赤贝。”
“谢谢你,志伟。我……自己来吧。”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呢?”志伟笑了。他觉得肖琳说的话显得生分了。
“琳琳,还有近半个月你才上班,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姐姐家,不要回珠玑了。”
“我知道。”
“等你上班了,我天天接送你上下班。你只管安心工作,别的什么也不要管。”
“我知道。”
别的什么呢?两个人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去触碰。
“琳琳,我已经跟单位领导提出福利分房的申请,如果批下来,我们就有房子结婚了。”
“我知道。”肖琳的回答还是这三个字。她吃得很少,一直专注地看着志伟。
她知道志伟说得都挺好,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是,她唯一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将来会发生什么。她和志伟的爱情,会不会像妈祖灵签上说得那样有什么变数呢?
志伟的心情也挺复杂的。本来是过来散心的,干嘛脑子抽筋要让肖琳抽签占卜啊?现在的肖琳脆弱而敏感,一点点的刺激都可能伤到她的心,就像在刚刚结了痂的伤口上揉捏,挤压。
虽然他们并不迷信,可是那签词总让人放也放不下,心乱如缠麻。
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几个吃饭的客人。志伟看了一眼,很陌生的面孔,便继续为肖琳夹菜。
那几个人一边往房间里面走,一边往这边看,隐隐约约,志伟听见他们在说:
“呶,那个女的,就是前些日子割腕自杀的那个人,听说……”
志伟的脑袋立马“嗡嗡”作响,那颗已经脆弱得像玻璃一样的心,乒乒乓乓地破碎开来。
尽了最大努力压住心头的愤懑,志伟抬头看向肖琳,她,已经是泪水涟涟了。拿着筷子的手僵硬地举在半空,瘦削的肩膀在瑟瑟发抖;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身前的碟子里。
谁把谁的悲伤尽收眼底,谁把谁的难过感同身受?
妈祖啊,您可否渡我于困厄,脱我于苦海?我求您了,好不好?
“琳琳,”志伟一把抓住肖琳的手,声音颤抖地说:
“琳琳,咱走吧……”
肖琳站起来,一阵眩晕让她差一点摔倒。志伟赶紧过去扶住她,走进刺目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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