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便辞了张胜穆武,一同回客栈修缮。又过了几日,新任知州郑宽到任,新知州原是端平二年乙丑科榜眼,后升至枣阳通判,此人文采不俗,又治民有方,因此朝廷擢了他来。一到任上,便整饬鄂州官场,不仅州县如此,更将原先在乡里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都拿了,直接在当地村庄开审公示,凡是有冤有屈的,不管哪个,皆可举报,官府不仅不会追究,反而会给与奖赏,如此一来,乡民一时间竟如过江之鲫,争相举报自己里正的劣迹。方才月余,鄂州乡风民风焕然一新。

同时郑宽广发安民告示,传达朝廷旨意,劝逃往北方百姓归正,重新分配田地耕具。又命有关官吏清点牢城冤案,重新审理,还冤者清白,张德兴的兄长张德发之案便在其中,文天祥在京城几番争取,大理寺终于下了文书,命一些死刑案件重审上报,如此没过多久,张德发便重获自由。

这一日清晨,鞭炮齐放,响声震天,云舒客栈重开,众邻居路人,有早得到消息的,有今儿早上才知道的,都来送礼祝贺看热闹,挤满了院子,宋越见状,索性吩咐众人同两个伙计摆开流水席,供大家吃喝。但见小五子小六子敞开膀子,手中铁铲如飞,几个邻居和唐宝儿、宋越一起忙着洗菜,端菜,醉猴子自是带着猕猴毛毛在空地上给大家表演,欢声笑语,喝彩不断,一时间,好不热闹!

直到天黑,热闹了一天的云舒客栈方才静下来,几人都坐在院中歇息,忽见穆武带着礼物来了,笑道:“恭喜恭喜,穆武来晚了!”千载等人迎上前:“哎呀,等了你一天,如何到现在才来?”穆武将礼物递给伙计,这才道:“白日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所以我便索性等天黑了来!”宋越道:“早点晚点有甚关系,快请进里面坐,我这就去忙几个菜,你们好好吃喝。”穆武也不推辞,便同众人进了店里。

千载道:“穆兄此次前来,只怕不是祝贺这么简单?”穆武笑道:“千载兄未卜先知,不错,此次我是奉了将军之令前来的。”千载道:“什么事,穆兄直说无妨!”穆武道:“我听闻上次在京城,你答应将军前来军中任职,不知千载兄可还记得此事?”千载道:“记得记得。”穆武道:“将军见你们这里的事也都忙的差不多了,今日便派我来请,千载兄,如何?我们一同效力军前,杀鞑子,建功立业?”千载看看金应几个,心中犹豫:“我若去了,他们几个如何安置?”穆武见他如此,早猜出他的心意,忙道:”将军说了,叫金大哥你们几个同去,只要你们愿意!”金应叫道:“哎呀,太好了,我这几日正愁,等客栈开了,我总不能在这做个伙计吧?”众人大笑,郑虎臣也说要同师父投军。

张德兴看着他哥哥道:“哥哥,如今你也洗了冤屈出来了,你作何打算?”张德发道:“如今爹死了,家没了,张老虎也被抄家投了大狱,我哪里还有什么去处,只这一把子力气,便投军去吧,在战场上也可以多杀鞑子,为咱爹报了仇,此生也算了了。”德兴高兴道:“太好了,哥哥,如此我便和你一道,投张都统军中去了。”穆武道:“好,欢迎欢迎!”醉猴子在一旁道:“我也要去!”

恰宋越来上菜,听醉猴子这么说,忙道:“不行,你不能去,你还小呢!”醉猴子嘟囔道:“我哪里小,都是男人,他们去得,我为何去不得?”宋越笑道:“你还男人?毛还没长齐呢?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帮忙。”醉猴子听了,嘴撅得老高。

千载忙安慰道:“你还小,姐姐这是心疼你,再说了,从军也要满了十五才行,你便是去了,军中也是不要的。”醉猴子半信半疑看着穆武:“真的?”穆武忙道:“不错。小猴子,等你满了十五,我一定要你!”见穆武如此说,醉猴子这不情愿道:“好吧,等我长大再去”。宋越一把将他搂在怀中,众人这才大笑,吃了酒席。

次日一早,时当阳春,正是风和日丽。张胜一身金盔银甲,威风凛凛,带着张千载几人,前簇后拥,到了校场。大小军士,并几个将领官吏前来迎接。演武场上,旌旗招展,场下左右,指挥使、团练使、正置使、统领使、牙将、校尉、正牌军、副牌军齐整整站着。穆武率着千军万马,齐来向将台上的张胜高呼三声:“将军威武,宋军威武!”呼声刚起,便见将台两侧几十个鼓手齐齐擂起鼓来,一时间,鼓声震天。三通鼓罢,只见穆武手中净平旗一竖,三军将士立刻鸦雀无声,肃立当场。

张胜高声道:“将士们!蒙古大军已过了淮河,如今正在攻我大宋的虎头关,说不定哪日便会兵临鄂州城下,城中有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我们该怎么办?是放鞑子进城烧杀抢掠,还是将他们赶下江里喂鱼虾?“

三军响应:“杀鞑子,喂鱼虾,杀鞑子,喂鱼虾,杀鞑子,喂鱼虾!”

张胜道:“好,那众将士便要好好训练,苦练本领,如此才能多杀鞑子少流血!今日我给大家请了个教头,他叫张千载!”说着领着千载站到台上,“从今以后,便由张教头教你们岳家枪法!“

三军众人听见岳家枪法,立刻群情骚动,议论纷纷。张胜道:”岳将军当年便是自创这一枪法,教授全军,战场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可有人不知岳家枪?没听过岳家军的名号?“

三军中又是一片安静。台下有人叫喊:“让这个教头演示一番给我们见识见识吧!”张胜抬眼望去,是个副牌军。

张胜看了看千载,千载寻思:“此时若不立威,日后如何传授他们枪法?”喝道:“拿枪来!”

话音未落,台下射来一柄银枪,“来得好!”千载大喝一声,飞身接过银枪,飘身来到台下空地,霎那间,银枪狂蛇乱舞,漫天飞花,又见寒星点点,飞沙走石,那地上砂石四溅,打得一周人脸上身上,哪里睁得开眼,有人痛的直叫唤,又往后退了又退,空出更大个空地来。又见那枪势一转,发出龙吟凤哕,忽如龙腾四海,忽如猛虎下山,四面旗帜猎猎作响。

直到一套完整的岳家枪演完,众军还如痴如醉。穆武带头喝彩,三军立刻齐声叫好,哪个不服?

张胜见千载如此,信心大振,又拉来金应道:“这位兄弟,原是大胜关军中校尉,如今在我军中,我仍任他做个校尉,编入背嵬军。”

三军闻言哗然。原来这背嵬军另有不凡,当初张胜调任鄂州都统司后,便亲选五千精锐,弓马骑射,俱是精心调教,堪称精锐中的精锐,为区别踏白、游奕、选锋等军,便效仿当年岳家军,命名'背嵬军'。想当年,岳家军八千背嵬军便大破金军‘拐子马’十万铁骑,后来金兀术也不禁感叹:背嵬军不过万,过完不可敌!

如今这金应初来乍到,如何就编入背嵬军做了校尉?果然,军中有人大喝:”他寸功未立,不过是个大胜关逃兵,如何能入我背嵬军?”

金应抬头一看,此人方面大耳,一腮虬髯,张胜笑道:“金应,他是我背嵬军的副指挥,名叫萧适,原先是金国人,现已归正。你可敢与他比试一番?”

金应道:“如何不敢?敢问指挥使大人,咱们是比拳脚还是兵器?”萧适道:“战场杀敌,兵器为先。咱便马上比比兵器如何?”金应道:“甚好!”

因怕死伤,穆武忙命人取了两杆长枪,去了枪尖,又用毡片裹好,绑成个骨朵,二人身上换了皂衣,各自用枪头在石灰桶里蘸了蘸,各自上马,出列阵前。萧适口中一声大喝,挺枪拍马直取金应胸前而来,金应见了,忙跃马应战,二人你来我去,斗人斗马,直几十回合,还不见胜负,金应心道:“怪不得是背嵬军副指挥,果然名不虚传,我这马上功夫原先在军中也是一二,如今竟沾不得他一点便宜。”他哪里知道,这萧适原先在金国便是大将军,只是后来金国亡了,他才投到大宋来的,朝廷对这些归正的人一向是且用且防,因此这萧适一直未得重用,直到张胜来此,方才论功行赏,一路杀出个副指挥使来。因见他马上功夫了得,因此背嵬军的马术便是他亲自教授。

如今二虎相争,自是难分胜负,不止金应一个,便是萧适心中也暗暗大惊,他没料到这金应竟也是个硬骨头,心中对他的偏见也渐渐消散。二人又斗了五六十回合,萧适突然勒住马道:“且住手。”金应问道:“如今还没分个高低,如何停了?”萧适道:“你的本事我如今已经知道了,便是再斗个一百回合也分不出高低,如今我也心服,你加入我背嵬军,我没话说了。”

二人下马,下面兵士来牵马,又拿了二人皂衣数二人身上的石灰点,数到最后,二人身上竟是一样多,都是三个点。

张胜大笑道:“好好好,连萧指挥都佩服的人我今日也是头一个遇见,金应,你便随萧适去吧!”金应忙躬身道:”末将领命!“

穆武道:“将军又得一员虎将,可喜可贺!”

张胜道:“也罢,今日检阅不妨自在些,要比武的尽可以提!我这还有两人,一个是郑虎臣,一个叫张德兴,他们都是你们教头的高徒,我有意将他们都纳入背嵬军中,可有人不服了?”

果然又出来两人,一个名叫耶律琦,原辽国人,现也算是个归正军人,现为前军正牌,还有一个叫彭义,背嵬军中弓箭手。

耶律琦点名便和郑虎臣比试拳脚功夫,虎臣见耶律琦健壮非常,不敢大意,使出千载教的太祖长拳来,与耶律琦周旋,片刻功夫,二人搅成一团,扭在一块,虎臣见他竟用的北方摔跤的功夫,便也拿出相扑的本领。耶律琦力大无比,自是猛冲猛撞,郑虎臣身形灵活,便是闪躲腾挪,一时间,你打我一拳我挨你一掌,二人打得有来有往,军士们也分成两边,各自加油喝彩。直打到最后,二人都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再不能动。众人见状,便道虎臣过关,编入背嵬军名副其实。

最后,便是小猎户张德兴和彭义比试弓箭。二人各自上马,取了弓箭,取了箭簇,如此便是射中也是无大碍。德兴问道:“如何比?”彭义道:“你我一人三支箭,各带一个挡箭牌,由这里绕校场三圈,看谁中箭多,便是输了。”德兴道:“好。”彭义道:“你且先走,我随后就到。”德兴听了,也不迟疑,拍马便跑,手中张弓搭箭,便跑边回头望去。跑了四五十丈远,便见彭义拍马追来,才片刻功夫,便离德兴仅一二十丈了,德兴方要回头,忽见身后风也似射来,德兴忙身子一沉,藏在马镫里躲过这一箭,回过神来,便仰身向后也是一箭,彭义轻松躲避开了。一箭不中,二人又各自张弓,齐齐射箭,只听“咔嚓”一声,两支箭竟在空中相遇,撞个粉碎。

转眼间,二人已绕校场跑了两圈,最后一圈,彭义心生一计,先前放慢了马速,等德兴要追上时,果听后面弓弦一响,彭义也不回头,心道:“等躲了这箭,你便只有挨我一箭的份了。”只见他马肚子下一绕,使出平生绝学,一脚张弓,一手搭箭,在马腹之下便瞄准了张德兴,弓弦拉满,“嗖”一声,那箭直直朝小猎户当胸射去。

张德兴见他如此,心下大惊,原来他方才也是使了个虚诈,只拉了弓弦,却没有搭箭,原想着等彭义躲过第一次,自己再射,哪里想到彭义竟有如此本领,马腹下用脚搭箭,眼见箭到眼前,只得飞身下马,凌空张弓搭箭,未等身形落下,却见那箭从空中画了道弧,要落地时竟又贴着地面往彭义那马肚子射去,彭义哪里料到,只觉手上一麻,摔落马下。众人见了大呼,忙上前看,还好彭义也只是受了皮外伤罢了。

穆武见此,却不知如何判定输赢,张德兴落马,彭义中箭,忙请了张胜来断。张胜笑道:“罢了,便是个平手吧!你们二人皆是军中弓箭好手,以后须同心协力,多杀敌人才是!”众军士也觉得应该如此,二人也无异议。如此,今日斗武也便结束了。张千载便为那三军教头,金应为背嵬军校尉,郑虎臣、张德兴为背嵬军马弓手,张德发便在普通军中做了步兵。

自此几人便算是投身行伍,只等着蒙军来犯,好杀敌护城,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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