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满街,一道微弱的阳光都变得格外金贵,她裹得严严实实,檐子刚落地就扑进来,仰面直躺到一边小榻上。
我盛好汤静静看她,见她双目微合要睡去,担心她着凉“很冷吧,赶紧来喝碗红枣。”
她撑坐起来,拍拍脸颊,脱下风帽才慢慢走来坐下“原先那顶轿子太大,还好有这檐子……啊呀,给你的药丸又忘带了,想给你补身体的。”
“不打紧。”
“平日里都是秋菊替我带好东西,是我太丢三落四了。”
“这几日怎么不见秋菊?”
“她病了,浑身都烫,我让她好好休息,这几日是秋葵陪着我。”
“天这么冷,千万要注意身子,秋葵呢,有去若水那喝口姜汤吗?”
“她喝了的,现下风雪越来越猛,他们陪我出门也怪不容易的。”
“若真的连路都看不着,不必来看我,你身子是最重要的。”
“我想来嘛,冷点没事。”
她难得无理取闹,我轻叹“好,反正雪大了你也出不了门。”
“我……”
她发间系着玉坠,银链紧贴耳垂而下,我拦住她话头“这耳坠果真适合你。”
“坠子样式不繁杂,阿扬的眼光就是好。”
一双小手搭在我手背,暖乎乎的。
“系在簪上是不是更方便些?”
“不会,我喜欢这样。”
轻触坠子,坠子摇摇晃晃,我头也开始晕了。
“阿扬,阿扬!”
她小小身躯拼尽全力抱住我,我迷迷糊糊道“看来是……”
是药太猛了。
几日以来,冷风总是将我吹回榻上,好在小桑不会我这般羸弱,我劝不回她,也只好备足炭火和汤药。
我们整日在屋中取暖,相互督促着喝药,身为俩药罐子根本不敢出门,她想尽一切法子给我取暖,熏球被褥或是补药,还送我一件袄子,若不拦着,她险些将身上那件袄子也给我留下。
“使不得,你可千万穿严实了,我不出门,冻不死的。”
“可是,你的手那么冰……”
“有手衣的,别担心。”
她紧蹙的眉缓缓松开“药差不多熬好了吧?”
“应该好了,糖有吗?”
“有,是我去休音阁要的。”
“你上街了,冷不冷啊?”
“没事啦,我想走走消食,而且,还想亲自给你挑生辰礼。”
“我说怎么昨日好不容易回暖些,却迟迟不见你。”
“我让你多睡会儿还不好啊?”
我是怕她被风吹倒了,也只能惯着她,无奈一笑,轻敲她额头“你自是最好的。”
给先祖们烧去纸衣,又吃了肉饼子,果然啊,只有热食才是真的暖到身心。
习惯了寒冬,我也渐渐能活动身子了。
残存的雪依旧能够覆盖双脚,他们刚把雪扫去,小桑踏进门来。
“终于不用吃药了!”
她如蒙大赦,坐在榻边看我“阿扬,你还要吃多久的药啊?”
“暂时停不了。”
我轻摇头,她也叹气道“唉,我真没用,都治不好你。”
“是我底子差,你又不是大夫,怎么能怪你呢。”
“嗯……诶,这是?”
我顺她视线,看见小桌上糕点。
“休音阁新的方子,我刚热了一点,你尝尝。”
“好。”
她应答着,转身一手一个碧玉糕,回身后,把其中一个放我嘴里“你也吃。”
我扶着嘴里糕点,细细品味,着糕本尝着清凉,现下热着吃,另有一番清香。
将一盘糕点分食后,我问“街上又热闹起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让秋菊和护卫陪你。”
“下元休沐三日,无非就是出门放花灯,祈福,燃灯,你若不去,这些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无碍,在院里赏月,吃几口糕点也是极好的。”
“嗯,我想陪你。”
“真不觉得闷?”
“不觉得,出去才是心闷呢。”
“我好好养身子,以后逢年过节定陪你出去玩个够。”
“好,你说的哦,要好好睡觉。”
“好。”
像翻书一样,日子过得比我想象中快,窗外麻雀叽叽喳喳叫醒了我,辗转反侧,是再也睡不下。
为了拜堂时站得稍微稳点,我时常趁她不在起身走几步,不能到时候迈不动步子,留她一人,各种能补的我都补了,应该来得及。
正撑着墙,努力站着看向门外,淡蓝身影闪进来,我和她互相一愣。
“小桑?”
“诶?”
在她睁大双眼和即将要来扶我时,我连连挥手示意不用。
“我这佝偻着背,站也站不稳,是不是很像个老头?”
看得出她担忧又觉好笑“噗嗤,是有点,感觉太疼了,要不还是省去这一礼数吧?”
“不,你很期盼,一直对别的新人拜堂艳羡,我也不能缺了礼数,我不想让你遗憾。”
她忍不住落泪,我着急地挪向她,她已经走近前来抱着我“你真的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报答……”
“你嫁我,已是最大报答,你要开开心心的,不为自己,也为了我,你在人世,我才心安。”
泪是滚烫的,暖了我一瞬,又凉了,拭去她满脸的泪,我又坐回了四轮车,我握住面前又哭了的小桑的双手。
“别哭,泪凉了的话,你就冻得慌了。”
她破涕而笑,使劲擦了擦眼“噗,你就会开我玩笑。”
“你要是还哭,我就接着耍无赖。”
“不哭了,心疼你也不行,哼。”
我不知是多少次敲她了“小心眼。”
“哼。”
天地合祭,见黄云,陛下大赏百官,命人扩建学府,后又见白云,百官进言,忠言逆耳,陛下又罚了不少人。
他们只不过说了实话,实话不好听啊,陛下亲小人是有一套的,这七日休沐,愣是变成三日,侍奉人的,连歇都不能歇,有苦也只能咽下,牢里罪轻的,回家过年也是不能了。
怨声载道下,一锅馄饨唤回了全府的精气神。
热气腾腾,饱满的肉馅,阿娘阿爹全身的疲累,至少此刻得以缓神。
阿爹一下吃了两大碗,又匆匆走了,阿娘给我换了件袄子和手衣,也急着去给外公寄信了。
一人在身后悄悄地,我待人靠得最近,一把抓住,回头看“鬼鬼祟祟的,小女鬼,这是来索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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