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巢见小二哥赞赏他手中神剑,心中一惊,十分戒备,以为店小二是江湖中人,前来窥夺宝刃!但见小二哥只识得剑鞘上所镶宝石,并无异样神色,当即稍稍放心,虚言解释道:“此剑并非什么宝剑!外表华丽,刃钝粗钢、上不得阵前杀敌,实为纨绔弟子,华贵侯爵佩带之物…!”
小二哥喜多言,有一句必说得三句,言道:“哎呀呀,这剑也造得太长啦!像我这短小之人只能背负,却佩带不得,简直如同船桨哇!黄爷这等虎狼之躯,佩上此剑却合适的!唉,为了功名,却还得送人……!”
黄巢笑笑,没再言语,随后系好剑囊鞘套,出门去了!
走不多时,黄巢便找到了王宗实的将军府第。他向门官抱拳揖礼道:“啊,门官大人,烦请通禀王将军王大人,曹州赶考弟子黄巢求见——!”
门官眼神不屑地看了一下黄巢说道:“王大人今年不任主考官啦!你知道吗?回去吧,回去吧!”
“噢——!嗬嗬…,门生并非为应考之事呀!”
“门生?哈哈,王将军哪里有一介布衣门生?”他像是又想起来的样子:“噢?黄巢,你是曹州黄巢?去年落榜的那个?”
“是——!正是在下!”黄巢面颊一红,后悔不该自称门生二字。
“哎,黄巢,今年不开武科考啦,你知不知道?”
“知道!在下今年是参加文科考的!”
“哪——,你来见王将军干啥?你知道,将军是不能随便见人的!再说,见大人能那么容易吗?想见就见得?”这门官说得不少,眼神狡黠露笑,不停地说着。
黄巢看出其意,也恍然悟了,忙从怀中掏出银子,说道:“请门官权且买杯酒吃!学生确实有事要见将军,烦请通报一声,感激不尽!”
那门官见了银子,自是眉开眼笑,判若两人,笑道:“嘿嘿,不好意思啦!不知将军有没有闲空?愿不愿见人?我跑一趟,稍等,稍等!”
说罢,门官快步去了。黄巢自笑官府门人,也果应“有钱使得狗上树”这句俗语。
不大一会儿,那门官便匆匆走出,一板正经地说道:“嗨嗨,对不起黄年兄,王将军不在!嗨嗨。”
黄巢一想,觉得不对,又问道:“敢问门官,王将军若是出府,你应该最清楚的呀?难道大人从旁门外出么?”
“这……,这个,也可能的吧?”门官支支吾吾地说。
“那——?好吧!学生就改日再来!”
“好,那就请改日再来!”门官笑答。
黄巢转身离去。门官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唾了一口说道:“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翌日清晨。
王宗实已早早起床,见庭院里薄雾轻纱,雪松披霜,黄菊斗妍,流水湛清,便渡出厅室,摘下宝剑。寻一处宽阔地方,缓缓舞动起来,正是太极十八剑…
门官寻来,见将军正神气合一,舞在正中,不敢轻易惊动,便静静立在一旁等待…。”
好大的一会儿时间!王宗实已缓缓收式,轻舒胸中之气,仰天闭目,收神复原!其实,他早已知门官到来,这时才开口问道:“门官,这么早何人来访?”
“啊!大人,又是那个曹州赶考弟子黄巢求见——!”
王宗实怒道:“上次你是怎么说的?咹?本官不愿见他!”
门官嚅嚅答道:“上次,小人是按大人口谕说的!谁知他不死心,一大早又赶来啦!这…”
王宗实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接近不得!既然皇上已知他身份…,加上魏保衡抵毁他…就是替他走动门坎…?”
“是啊!这个黄巢空着两只手,也不备些金银礼物!难道还要让大人替他备钱走动门坎?真是没带眼皮子!哼哼——!”门官也忿忿地说。
“唉!他带个金山银山来也白搭!本官可不愿招惹麻烦。告诉他,本大人昨夜未归!”王宗实甩手背剑去了。
……
这是第三天的早晨,黄巢自外面悻悻归来!回到客栈房中,将剑往床上一撩,似是十分地烦闷…
小二哥打了一盆水上来,看到宝剑,关切地问道:“怎么?黄爷,这礼物又没送上去么?”
黄巢没说什么,只是苦苦一笑,便去擦手洗面。
小二哥见此,忿忿地说:“哼——,这位大人是蠢驴上磨,戴上“盖眼”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三次相送都不接!黄爷,您甭生气!赶明儿我领您去个大店铺,用这剑换成几箱金子元宝给他送去!保准他是见钱眼开…”
黄巢洗过脸,对店小二道:“谢谢小二哥热心肠!告诉你,不是这位大人不识货,是人家根本不肯见咱!”
“没见?嗨——!现在的官儿啊,是挑着大床卖兔肉——架子大得很哪!送礼都得买门票的!黄爷,你知不知道啥是买门票?”
“嗬嗬…,买啦!三次送给门官三十两哪!”
“三十两?我的妈哎!你也太大方啦!门票花了这么多,还没见着个活僵尸?”
“唉——,也算见着啦…!”黄巢摇着头说。“这?这是咋说的?”小二哥迷惑不解。
“呶——!大人递出一张便笺!不是算见着啦?”黄巢掏出来便笺,让小二哥去看。
店小二接过念道:“黄巢,皇上已知你是阘茸微人,萑蒲盐贩之子,再考无望,爱莫能助!”
念罢,小二哥似是明白了:“噢——,黄爷!以此看来,上次殿试钦点未成,反而落榜失第,怕是就原因于此啊!”
黄巢赞同地点头。
小二哥愤愤大骂:“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给皇上说穿咱们老底的?我操他八辈祖宗!”
黄巢道:“这…也难怪!自古以来都是世族官僚子弟做官!咱们草民百姓,何时也难有做官的份儿?”继而又叹道:“看来…黄巢以才报国的心愿…错了…”
“黄爷,只是…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眼看考期已到,礼又没送上去,还考不考呀?”小二哥反而又忧心仲忡地问道。
黄巢深受感动,笑道:“小二哥,黄巢一直没做什么贿赂求官之想!”他拿起那把剑,似是十分沉重似的,又道:“这剑,确是一把无价之宝刃!不过是受人之托,替人转赠一位将军的,你看——!”
冲天剑被黄巢拽出鞘末,只见光华四射,寒光点点,隐隐有剑鸣之声!
店小二惊目瞠舌,不由呆了!叫道:“哎呀呀,果真举世军见!黄爷,小二哥是真服你啦…!”
“噢?小二哥何出此言?”
小二伸出拇指,正色肃然道:“…如此神剑宝刃,黄爷又是练武之人,居然忠人之托而不贪!可敬,可叹!若是江湖之人,还不拼着性命去争去抢去夺?你,你真真堪称世上第一忠义汉子哪!”
黄巢道:“小二哥谬赞了!宝剑利器,理应赠于大将军保国安民,方不失其所用啊!在我等百姓之手,岂不类似良骥驾车?尤作柴刀么?”
“说得是,说得是!黄爷偌大胸襟,忧国忧民,若是你这样的人做了官,国家之福、百姓之福啊!可惜…唉!”
小二哥感慨万分,话未说完,忽闻传来千万挂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笙乐高奏,人声鼎沸如潮…。
“这是怎么回事?”黄巢插剑入鞘惊问。
“啊!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事!皇上在安福门亲迎佛骨进京呢!此时,佛骨可能进京啦吔!黄爷咱们快去看?”小二哥兴奋地说。
“噢——?”
“黄爷,今年考不考先不说了!你来京一趟能遇上佛门如此盛事景观,也算不枉此行!走——瞧瞧去!”
黄巢被小二拉着,直奔长安街头…。
……
……唐懿宗迎佛骨入京之事,早已宣谕当朝,遍传京畿各道、家喻户晓啦!这当从半个月之前说起……。
咸泰殿,依然挂着《内圣寺》的金字匾牌!
懿宗秉承父皇宣宗衣钵,充纳的尼姑更多、更盛了!自无臂人闹寺闯宫之后,他又为尼寺增设了无数兵卫专护……
内圣寺变得森严而神圣!就像一个宫中之宫,樊笼之内的樊笼…
每日里,寺尼们神色木然,忙忙碌碌…
宫娥怨女,才人美姬,甚至连合院贵妃,都络绎不绝地前来焚香祈祷,摇签求卜……
深宫幽怨深如海!她们心事重重进来,或偷偷抹泪离去;或摇首苦笑相对;或略带欣慰磕拜不已!
这里,是她们寻求寄托的宝地!是她们证实梦幻的仙境!是她们消除孤寂的天堂!不论跨进时心情如何,离开时总觉得了却了许多,得到了许多,许多…。
这一天正是八月中秋佳节。内圣寺里香火更盛!忽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乱纷纷钟磬声止。当当敲木魚不鸣!宫娥怨女慌慌回避,主持尼率众迎接——
“阿弥陀佛,内圣寺尼不知圣上驾到,恭迎来迟,恕罪,恕罪!”
懿宗驻步立掌,颔首应道:“阿弥陀佛,朕入佛寺,即与尔等因为佛门中人,何罪之有?罪过,罪过!”
众尼齐诵:“阿弥陀佛——!”
懿宗入内,至佛前如僧盘坐,手鼓木鱼,“咿咿呀呀”,自唱梵经,诵背如流…
众尼高声陪唱,殿堂嗡嗡回荡…
唱毕。主持尼遵照皇上吩咐,亲自搬出一个几案,摆放在懿宗面前!又有尼捧来诸多具多叶片,连同文房四宝,置于几桌一端…
懿宗取出玉笔,亲自录写起具叶经来!
……
这时,内圣寺外匆匆走来,数名老僧,个个须眉皆白,老态龙钟,稽首向皇上侍从说道:“阿弥陀佛!法门寺大德僧求见皇上——!”
“嘘——!请长老稍待!皇上正亲自录写具叶真经哪!写不完是不能晋见的呀!”太监总管公公以指闷唇说道。
众高僧伸头内望,胸前“大德金牌”晃动,一个个嘘叹不已,齐诵道:“阿弥陀佛——!吾皇功德,举世无双,佛门大幸也!善哉、善哉!”
时近中午,秋阳正热。懿宗皇帝仍在神情专注地写着,几案上的具多叶垒垒增高…
太监总管焦急地走动着:“哎听!都两个时辰啦!真是……。”
具多叶继续增高,侍立的寺尼两腿站得颤抖!
数名大德高僧捧掌立在殿外,热汗滴落,一动不动,口中连连称颂:“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懿宗皇帝终于放下玉笔,轻舒臂腕,望望经叶,也颂一句:“阿弥陀佛…”
众尼停止唱经,口干舌噪,纷纷闭目养神。
殿外求见的老僧抬头垂臂,这才活动一下腿脚,口颂佛号,翘首以待!
“我的妈呀!皇上可写到头了!”
“哎呀,肚子都饿瘪喽!难道皇上不饥?”
众侍从太监议论纷杂,却没有一个敢高声说话。
太监总管急忙忙进殿禀道:“皇上,扶凤县法门寺数名大德高僧求见,已候两个时辰!是不是用膳之后?”
懿宗如梦醒来,惊道:“哦哦…,竟有这么久吗?还用什么膳哟!快,快快请来见联!”
总管不禁脱口而出:“哎呀呀!皇上,您不饿么?众人都已饿坏了呀?”
“混账!你们都是饿死鬼转生的么?佛曰——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尔等饿色不空,焉能成佛?快请大德高僧进来!他们必有佛事告朕的!”
“遵旨——!”
总管出殿,众侍从莫不叫苦…
法门寺数位老僧晋见皇上,只是各诵佛号,并不跪拜!然后禀道——
“皇上,佛门大喜,天下大喜呀!”
“哦?喜从何来?”
“皇上,我扶风县法门寺宝塔之下,发现数枚舍俐子!老僧持来报知皇上…”
懿宗惊讶道:“舍例子?是佛祖玉齿?”
“不!是佛祖释伽牟尼的数节趾骨!”
“佛脚趾骨?怎么发现的?”
“阿弥陀佛!千百来年,我寺历代高僧不曾知道,法门寺宝塔之下竟是一个幽幽洞府?…”
“真的?”
“是的!前些日子,有僧人在塔底习武,功力爆发,地下发出咚咚之声!是老僧命人掘之,果现出一个大洞…!”
“啊呀呀!奇哉,洞府之中有些什么?”
那老僧接着答道:“老衲命僧人攀绳索下去探看,除发现数枚舍俐習習发光之外,还有许多珠宝;袈裟衣物之类!令人确感奇哉!”
“神奇!确是神奇!”
懿宗叹赞不止,又问道:“诸位高僧,你们年逾百岁,定知五十年前宪宗皇帝所迎佛骨是何物呀?”
“回禀陛下!五十年前,老衲都曾随宪宗先皇迎接佛骨的!那只是一节指骨!”
懿宗听后,沉思了一阵,不禁喜出望外地说道:“哎呀呀……佛祖趾骨现世,千年难得一见哪!人常说,急来抱佛脚,万事大吉!这佛脚之骨出塔,岂不是我大唐之幸,国家之福么?”
众僧和寺尼听了,齐声高诵:“阿弥陀佛!皇上圣明!我佛法力无边、普济众生…。”
懿宗兴奋不已,正色说道:“法门寺长老听旨——!”
众老僧齐齐跪倒,口称:“阿弥陀佛!”
懿宗道:“朕——,遣欶扶风县法门寺,半月之内,即刻迎佛骨进京!”
又对太监总管宣道:“传朕旨意——,宣谕京兆各府,京师至扶风三百里驿道,拓宽十丈,黄沙铺路,净水喷洒,直至皇城安福门下。不得扬起半点风尘!”
“传谕吏部、户部、兵部、礼部各门下,各京畿州道、县衙,广造浮图,香舉之类,迎接佛骨!禁军兵仗导引,公私音乐,香烛佛火,三百里间衔接不断,昼夜不绝!京师上下,倾城相贺恭迎!举国大德高僧俱要来京,亲迎佛骨,宫中喝经颂之!钦此——。”
“遵旨!——”…
第二天早朝,懿宗皇帝亲自向百官颁谕迎佛骨旨意,然后说道:“各部门下侍郎,平章,要尽心尽力,不得懈怠!有何异议早早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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