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达鲁就这样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慢慢丢掉了身上的那点子文气和讲究。好歹他是伙房的，有什么新鲜的他们做伙夫的自然会先尝两口，不至于后面抢不过还要饿肚子。以前那菜叶子没洗干净，饭里的石子让他自己都膈应，现在好了，没洗干净的菜叶子面不改色的吃下去，饭里的石头夹起来嗦两口味道才能吐掉，总不能浪费那点儿油盐。才来的前几天天天胳膊肿的跟个棒槌似的，回到营房都还要坚持跑去洗洗澡去去味儿，现在习惯了又懒得去了，洗澡改成3日一次。达鲁有的时候一大早在臭气熏天的帐篷里醒来的时候，还一时想不起来怎么了，怎么人就一下子跑到军营当伙夫来了？就这么熬着，有一天一大早达鲁和二牛去河边洗菜的时候带回了个人，一个半边身子染血的人。

按例带人来大营需要上报，最“闲”的翟定一可不就是收到消息了。等他知道是达鲁带回来的人，头皮一下子就炸了，连忙在心里盘算，好么，难怪出事了，当时说的好好的做三个月伙夫就调到他眼前来，最近日子过的太安逸了愣是没想起来还有这一茬了，现在都三个月零七天了，可不就是坏事儿了嘛不是。

人已经被直接拉去到军医处了，那里日常有个军医带两个童子当弟子处理些跌打损伤。翟定一到场一看，身上几处刀伤已经上了些药，不过人怕是不一定能好，看着就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这个军医也就能医医不能医就死的技术而已。达鲁看到翟定一来了，忙上前报备：“千户，小人和二牛都是西丁三营伙房的，一大早去一里地外河边清洗蕹菜，就看到他躺倒在不远处的河边，身上浸满了血，我们怕人命关天就给带了回来，刚才搜了一下他全身上下并无身份文牒，怕是要等人醒了才能知晓此人发生了什么。”翟定一走上前又仔细看了看刀伤，两处砍在胳膊上的尤其重深可见骨，可是却不见多少血流出来了，想来是在河里给泡的，估计再不让人看到也就无声无息的死了。那人看着手上并无多少老茧，面目大约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衣服料子一般但不差，看起来不像逞勇斗狠之辈，但也不是老实务农的庄稼汉，倒像是也生意人。翟定一把掀开的薄被又给盖了回去，重伤之人就怕发热，军中十有八九的伤患都是这么没了的。

达鲁见翟定一番查验后反而皱紧了眉毛，一言不发的就往外走，连忙上前毛遂自荐道：“千户，有什么发现嘛？若是千户要去现场看看，小人可以代为指路。”

翟定一转过头，没好气的说：“指什么路，不就一里地外的河边嘛，老子天天路过，有空了还去洗澡遛马呢。这人还不知底细，你们俩瘪犊子玩意儿倒是胆大的给带了回来，这种多是劫道伤人，你们带回大营干嘛，这么喜欢管闲事，怎么不直接拉到县城报官去？”一旁原本也想上来邀功的二牛，闻言，立马鹌鹑似的缩回角落，只望着翟千户骂完人就了事了。

达鲁被翟定一一顿乱喷，脸上也是青一阵紫一阵的，还不知道如何回复，就见翟定一打帘出门去了。

那翟定一刚才嘴巴爽快了，出门才想起来，达鲁这个麻烦精说好要提溜到眼前的。立马又回转回去，掀开帘子只站在门口，冲着达鲁说道：“你，就你，叫什么，哦达鲁的。你过来，以后你不用去伙房了，从今日起跟着我。”

达鲁刚被喷了一脸口水，这会儿也不敢贸然说话，怕又触了他什么不知名的霉头。闻言，嘴上连说是，手上就把袖头扯下来扔到二牛怀里，让二牛和张胖子说一声，随后衣服一整就追了出去。眼看着翟定一往马棚处走去，也连忙去最里面把惊鸿给牵了出来。惊鸿这几日都没好好出门，一大早见到达鲁很是兴奋，猛打了几个响鼻，在马缰打开后在后面急切的用头抵着达鲁就往外推。两人两马也没吃早饭就一路疾驰着出了大营，翟定一也没吭声达鲁就默默跟在后面，这明显是去河边的路。到了河边，翟定一也不拴马，只甩了缰绳让马自己去吃草，就慢慢走着去河边。达鲁也不出声，显然晓得翟定一在搜寻那人来时的痕迹，果然追着些血点子从河边一直到了一旁的密林，进去后二人细细查看一些踩踏的脚印，枝杈上挂着的碎布条，就这么慢慢摸索居然穿过了林子到了另一边的山路上。这条山路显然是些猎户农夫进山的时候硬生生踩出来，往来脚印很多，不太容易追踪了。索性二人便又回转了回去，骑上马翟定一直接带了达鲁直奔县城的县衙去了。

到城门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翟定一听着自己咕噜噜直叫唤的肚子才想起来二人没来得及吃早膳便出了门，便带着人去了道旁的馄饨摊儿，这家的馄饨个大肉多汤管饱也不过一个大钱，每次来他都要吃上两碗。想着出门也是临时起意，估计达鲁身上也没带钱，只好没好气的出了四个大钱一人上两碗。从刚才到现在，达鲁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吧，他就是嘴硬心软，不是，是嘴臭心软，你脸皮但凡放厚点儿，他是那你一点招儿都没有。想到这里，达鲁就笑嘻嘻的吃了起来，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看的翟定一牙痒痒。快速解决了早膳，二人就来了县衙。翟定一是千户，品阶比这县丞还高，只不过他是混军营的，只跟县丞打了声招呼就去找了童捕快。童捕快今年刚刚而立，不过破了几个大案子，在县衙里颇有威望。翟定一一来就招呼童捕快说说最近县城里有没有什么报失踪，抢劫之类的案件。童捕快对自己的事门清，立刻如实相告，还真有，二月连报两户人家出门行商的男人迟迟未归，四月又有杨员外的侄子游玩被劫了道要不是自己机灵怕是回不来，六月城东的一个破庙里发现了去年出门收账的李掌柜的尸体...翟定一一边听脑子一边转，最后，想到两个字，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