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业见那妇人哭的涕泪横流,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硬声问道:“所以你所言句句是真,却没有半点证据可言,对吗?你可知,延安府地处中原,往来水系稀少不丰,近些年来开了边市也少有船商前来,所以最关键的证人胡培也无从找起,但是你持刀当街行凶将吕秀才砍伤却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要本官如何帮你?”明律对官员的考核极为严苛,所以刘业也不敢轻视堂下女子所言,更何况,若她所言俱是真的,此等能千里寻仇的女子是何等烈性,说不得还能跑去知州甚至京城告状,他即使想要快速结案偏袒前途光明的秀才,也要做的面面俱到不能影响升迁才对。说完,他又说到:“章捕快,你这就带上两个人前去西园四道胡同,一来打听打听邻居对这二人是如何评价,二来仔细搜查吕小川家中是否有线索特别是卖身契和离书之类的。”旁边站着的瘦高捕快立刻出列称喏,转身带着三两捕快便快步出门去了。

回转期间,不管众人议论纷纷,刘业将旁边文书记录的文件拿过来细细察看着。府衙里唯余洪三娘滴滴不断的啜泣声,吕秀才显然此刻因为得了众人的支持和同窗的声援压力顿减,表情已不复当前的紧张局促。

艾草转头低声对于术说道:“于术,不知为何我相信洪三娘所言,可是此事确实处处透露出诡异。洪三娘身无长物却能千里奔袭毫发无损,吕秀才狠心卖妻却又报官寻妻,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可是如果洪三娘说的是假的,那她又意欲何为呢?难道真的与那胡培有私不成,回来诬陷吕秀才?就这么一段,无论真假洪三娘的名声就都没了,往后余生都要被唾弃呢。更怪的是,县老爷为何不去查查去岁进出文书,虽然延安府来个船商,应该能够查的出来的吧?”

于术微笑着轻声回复:“若是找到胡培又待如何?“艾草正要说什么突然顿住,听到于术继续说:“找到胡培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他承认洪三娘与他私奔不仅会被吕秀才告他拐带良家,还同时证明洪三娘果然是心思歹毒之人回来不过是想大闹一场污了吕秀才名声后妄图拿回家产。要么他承认洪三娘是被吕秀才卖与他的,可是胡培与吕秀才之间并未通过中人买卖,官府不会存有文书证明,二人的行为即是私自贩卖人口,他胡培难道还会为了洪三娘自行去领那杖一百徒三年的罪责不成?”语毕,旁边竖着耳朵听的众人纷纷附和,原来这看似关键的胡培无论找不找得到都于洪三娘不利,有的已经开始唾骂洪三娘心思歹毒无凭无据污人清白不说还愚弄众人,有的则是默默感叹不已。片刻,那章姓捕快便带队回转回来。

“禀告大人,我等已遍寻四道胡同乾七院子周围八户人家,虽说辞不一,不过都言吕秀才为人谦和孝顺慈母对妻子也并无打骂之行径,去岁八月也确闻秀才娘子回乡探亲后来吕秀才报官寻妻之事也众人皆知,去岁至今吕秀才并无纳妾之行径,日常除了雇佣一位负责洒扫做饭的六旬老妪,并无他人出入。另,属下和小六子一同搜查了吕秀才的房子,并未发现和离书或买卖文书之类的线索,以上望大人知晓。”那章姓捕快声音洪亮有利,语毕便自行退让至一旁。这下子,刚才还有三分怀疑吕秀才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他了,已然相信秀才公就是位有财有势更有才生性纯良却又讨了个毒妇老婆的可怜人。在场的洪三娘子,猛的暴起就要去撕扯吕秀才,被一旁捕快眼疾手快的压了回去。

有些筹谋交谈本就在闺阁之内,如何能传到他人耳中。这吕秀才做事这般滴水不漏,在家在外都彬彬有礼,几次争吵也都平心静气在外人看来倒显得洪三娘咄咄逼人粗鄙不堪。“我不服,我是冤枉的,吕小川你衣冠禽兽,敢做不敢当你枉为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洪三娘见挣扎不了,种种与她已经是百口莫辩,除了感叹命运不公,胸中唯余一股愤恨,只凄厉的冲着吕秀才从哭喊到诅咒。

刘业见人证物证齐全,逻辑自洽,罪妇也辩无可辩,便当堂宣判。

洪三娘因当街行凶但伤而未死,本应判处绞刑,不过本朝律政清明怜女子之艰辛,特改为杖一百流放沙州卫屯边。

于术听完判决便招呼艾草和其他家丁一同回转了,那一百杖往往打的人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只祈愿洪三娘是那个命硬的,在外面耽搁了这么多时辰也该回去了,奴婢整日在外面不思伺候怕是会落人口舌。路过西道直口的时候,艾草突然扭头看了眼道旁,那是一个形容普通身量一般的男子带着两个随从。等到了客栈只剩她二人,她才开口道:“艾草刚才看到了与我们一同从广平府离开的那个人,他第一天穿着书生服颇为扎眼我便记住了,只是,他刚才是从银楼出来。”此刻的于术面上已经收起了纯良的嬉笑,眸光一闪却并未搭话,只点头示意知道了。二人不像是平日姐弟相称的样子,反倒是一副主仆的架势,于术为主艾草为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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