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里我们姐妹三个绕着床边狭窄的过道跑来跑去,姥姥坐在床上从兜里翻了一会儿掏出个红褐色的半圆状东西举起来:“圆头儿、佳佳,看姥姥捡的啥?”

我们三个一起齐停住:“栗子!”

“嗯,早起去菜市场我看见地下有一颗我就拿上了,不知道好吃不。你们尝尝。”

见姥姥伸手要剥姐姐转身跑开:“咦,我才不吃呢。”妹妹也跟在后头跑。

污旧的半透明窗外云被风推着走,遮住那缕本就细弱的阳光。

栗子的外壳坚硬,姥姥拿牙去咬,红褐的壳里卧着破碎的青灰色果仁。

姥姥捡了一粒放入口里:“嗯,挺香。”砸吧一下,她抬起询问的目光:“你尝尝?”

坚硬的碎栗仁石子一样磨着口腔,我点点头:“好吃。”

飘走的那缕阳光又透进了窗,那缕细得就要被风吹断的阳光黏着窗蛛丝一样飘荡。

立冬,满城飞白。只是可惜这样壮阔的美丽一旦落地就化得了无痕迹。这些冰清玉洁的神仙何必枉在红尘里消歇,莫非天上寂寞纵使殒命她们也要来人间觅些温存?

“妹妹,明天中午我一定会到你家去的!”平房院里姐姐仰头对我说。

我隔着栏杆摆了摆手:“没事儿,你忙就别过来了。”“那怎么行呢,你的生日很重要!”

我忽然觉得腿很沉。

从书柜里取出一个盒子我说:“妈妈,我想要个手机,我攒够钱了,八百。”

爸妈对视一眼,妈妈说:“不用,你攒的吧,给你买一个。”

饭上,妈妈摆着碗筷笑说:“你姐姐人家这批入团呀,说是名额可少呢。”

课上语文老师瞪着她那比黄豆粒儿大不少的眼睛歪起嘴喷:“一堆臭狗屎,不以为丑不以为耻,还在那儿嘚逼呢,苍蝇似的嗡啥呢?不想听滚厕所里当蛆去!中国还指望你的当栋梁呢,我看就是蛀米虫!真是浪费国家的钱,国家要指望你们早没希望了,天天就叫你们耽误我下课时间浪费我宝贵的唾沫星子!我也没硬让你听,你不进来才好呢!你看张三这两天蔫儿了吧、不出气儿了吧?你也别跟我闹不机密,说老太太不来上课了不进班了的!”

说话间下课铃打了,语文老师已经斜向门口的身子又转回来:“你们有眼睛没珠子的别以为我老太太好欺负,告诉你们,老太太发起飙来也是控制不住的!”

语文老师一走常给小妹和小妹男友传话的男生就在门口喊小妹:“白小妹,他冷了,跟你借衣服!”小妹慌忙起身将衣服脱下跑到门口递给男生。我觉得男生有点可怜,这么臊的话也要过来传。

老师叫这一批入团的学生到楼下去,操场上我们面对教学楼排成两排。

凌凌寒风里,柳绿领边的穹灰校服罩着他挺拔的身体。天这样凉,他穿得好单。

“我入团了。”

妈妈夹了口菜,爸爸斜坐在对面呷了口酒:“那个也没用。”

妈妈睨着眼看刚刚被我扔进垃圾桶的干菜叶,:“傻不啦叽翘不啦叽这么块儿东西!”

爸爸在楼下教我骑自行车,我蹬了两下车子晃来晃去。“莫见过你这么笨的!”

早听说要分班可我们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天下午接到通知让立刻行动学生们才拿着书本匆忙离开。红发卡去了一班,白小妹去了二班。

和那次换座位一样我以为我不会难过,可我和小妹都哭得那么伤心。

就在刚才红发卡还教我叠百合花,上一刻我还埋怨小妹没送我生日礼物,体育课上我们三个还散步闲谈。可聚在一起笑闹游戏的人展眼间四散分别。断肠的是班中空去的座位只一会儿就又被陌生的面孔填满。

分过班李老师将我和另外两个女生叫到门口的走廊上:“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中间这条路。你们心中要有杆儿秤,给老师学、给父母学,冠冕堂皇的说就是给国家学;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给你自己学。老师不希望你们任何人一直就待在六班。女孩子心里也得有点儿志气,就想着给人家回家生孩子去?那可才是真真的傻丫头!”

我偷眼朝教室里看,低下头痴痴地笑了。

希姑娘笑起来露出一对酒窝:“希同学,你外套在我这儿,要不要了!”

另一头一个男生问:“他的衣服咋在你那儿?”

“昨天我们几个出去玩儿,下午去桥上太冷了。”

“同学!”

我和希同学值日时娇娇和美美进来拍拍他的肩膀。

几个女生都喜欢去掉姓亲昵地唤他。

原语文课代表的缺由另一个女生小玲补上,张小蒋作副课代表。张小蒋去车棚骑车时笑着说:“语文卷儿都是瞎判的,语文老师就给她的课代表多加分儿,叫我们去判卷儿我们就给自己也偷偷加分儿。”

五角钱朝我扬扬下巴:“别跟别人说啊。”

下午一来五角钱就气势汹汹地扯起我的衣领朝后墙推:“是不是你告诉小玲的!她咋知道我们加分儿的事儿!”张小蒋跟在后面没精打采地低着头。

我看向希同学,他侧过身来坐着。

我黯黯垂下眼:“没有。”

周六我到平房找姐姐玩儿,一踏进门就见沙发上坐着个瘦小的男人。小男人高高翘着二郎腿,茶褐色镜片上反射的光随他轻浮的举止不停跳跃。旁边另一个白胖男人大张着两条肉虫子一样的肥腿坐在矮板凳上,正侧着头入神地打量炉边倒水的老姨。

我行动僵硬地走到姐姐身边,见我过来老姨和姐姐都尴尬地冲我笑。

姐姐把我带进里屋,到了里屋我问:“这回咋两个人?”

“一块儿介绍的嘛他俩就约的来了。”

我又看向外面,两人正滔滔不绝地炫耀着口舌功夫,四只眼像流着涎水的野狼一样贪婪地舔舐着炉边形状凹凸的热焰。

回到拆迁楼里老姨在客厅烦躁地走走停停,她拿方言骂道:“这么多年也没怀上个孩子我还怕我有问题呢,结果一查啥事儿也没有。让那个翘小高查他也不查还觉得好像你质疑他似的,查出来人家医生告他那个精子十个有九个是死的就一个活的还是感冒!那能生出孩子才有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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