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已亮,接下来金兀朮部应援挞懒部的军马,才是荡北军的真正考验。
战争不可有一丝轻忽,李鄂面前的岳飞,传说之中便有八百破十万的战绩。
李鄂跟岳飞,都不想成为战史中,被人以少胜多的领军之将。
“枢相,淮扬之地,如今尽是无主之田。
金贼粘罕部,在东南肆虐已近两年时间。
依末将主意,不若分田于淮扬民间,令各州府县募一批敢死之民,趁枢相楚州胜局,一举荡清东南金贼妖氛……”
李鄂转而说接下来的战局,岳飞这边却依旧有话要说。
分田分地,无疑是最好的募兵手段。
如今江南之兵,多半都是这么募集而来,虽说没有大规模的分田分地,但战前许诺便是各军各将的口头禅。
“东南朝廷尚在,容不得你一个武夫置喙内政之事。
好好打你面前的仗便是……
有些话,明白归明白,做了归做了,还是不要宣诸于口为妙!”
提醒了岳飞一句,李鄂便不再说话,开始低头整理起了自己的甲胄兵器。
扫了一眼铁甲之上红白黑三色交汇的枢相李鄂一眼,岳飞便擦擦头上汗水,开始布置起了接下来的战局。
许多事,还是这位枢相看的明白,可做不可说,也是道尽了大宋朝堂的真谛。
虽说是仓促应战骑军,但大宋的守御阵战手段,可不止于陷马坑、拒马鹿砦这些。
比如说陷马竹笼,便是参照了夏日消暑之竹夫人所做。
编织竹笼,孔眼大小比马蹄稍大,待到战时,竹笼内置砖石土袋,战马一旦踏上去,便会被绊倒。
与各城守御所用陷马竹笼不同,李鄂的荡北军竹笼,则是收缩抽拉式的新式竹笼。
大小如同灯笼一般,收缩之后,十个为一组,重约三斤上下。
野战遇上骑兵,急切之间找不到砖石,便可以衣物裹土为袋塞入竹笼之中,一旦马蹄踩踏,轻则惊马,重在滚倒在地。
除了可以随身携带的陷马竹笼之外,荡北军再有一点让岳飞惊服的就是武器装备了。
他身上所着山纹帅甲自不必说,枢相李鄂口中的雪花马槊,也跟岳飞想的不同。
在岳飞看来,他手中的雪花马槊,跟李鄂腰间的剑锏倒是区别不大,将制式棹刀的刀刃压缩一下便是他手中的新雪花步槊了。
一杆步槊近二十斤的份量,木制攒钉的狼牙大棒也就这重量了,拄着重兵雪花马槊跟枢相李鄂站在军阵之前。
看着面前荡北军的简易竹制箭杆,岳飞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道君皇帝政和七年,大宋殊无兵事,各地总造箭数五千万支,最便宜的一支箭矢,也要七十文以上。
如今的荡北军弩手,一人面前立着三个箭壶,每壶弩箭一百支,不算箭壶造价,按照七十文算,这三壶弩箭便是二十一贯钱。
即便是一人一壶箭矢,这一壶箭矢也差不多能换头牛了。
箭矢之贵,贵不在箭簇,而是贵在了箭杆之上。
芦管箭杆要髹漆;竹箭杆要缠丝髹漆;柳木、杨木箭杆至少要缠丝。
箭簇可以循环往复,但箭杆三五年内必坏,遇水必坏,凡此种种,这一壶箭的造价,比之弩弓都要贵一些。
但荡北军就是这么豪富,不仅全军具甲,而且全军具弩,还有这人手三壶箭。
在岳飞看来,这哪是在打仗,分明是在打钱。
大军夜战之后,天亮时分再摆军阵,岳飞也没在荡北军脸上看到一丝疲态,反而众军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在岳飞看来,如此军械、如此军心,一切都好。
唯有战阵之前两百步之内的陷马竹笼跟折叠拒马不好。
口口声声说要谨慎的枢相李鄂,不在四百步之外设置陷马拒马,反而将陷马拒马设在了阵前两百步。
用意岳飞是清楚的,但铁浮屠坚不可摧,两百步距离,马力催起之后,呼吸之间便至眼前。
一旦被铁浮屠冲入阵中,就是后果难测之局了。
当看到金兀朮部铁浮屠的一刻,岳飞瞬时便屏退心中杂念,回身看了空虚的帅帐大纛一眼,双眸之中,也尽是决绝神色。
眼见着金贼铁浮屠,会同精骑一起列阵慢走,再一步步提起马速,岳飞一顿手中马槊,下令道:
“缓鼓,弩阵备战。
二百步之外换疾鼓,大军自由攒射……”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看着如山岳一般压来的金贼骑兵,岳飞也不由的握紧了手中槊杆,此时便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疾鼓!
攒射!”
‘崩崩’的弩弦声响起,金贼骑兵,却如潮水遇巨石一般向战阵两侧而去。
如蝗箭雨,只射倒了零星几十个金贼骑兵,高呼一声‘狡猾’之后,岳飞正要下令停止攒射,他身旁的李鄂却说道:
“岳兄,弩箭发出还可收回。
金贼入城,便废了马力。
疾鼓,再射,大军前推!
逼金兀朮部胆怯回城,若铁浮屠进了江宁府城,那就是咱们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了!
损失了斜野部的五万精骑还不够,洒家倒要看看,折损了金兀朮部的铁浮屠,金贼国内是否能忍住……”
听到身旁枢相李鄂的命令,岳飞也不犹豫,下令疾鼓再射之后,便问道:
“枢相,如此战法,怕是很难练出一支精锐之师的。
军中精锐,只靠操练是不够的。
只有血火之中的鏖战,才是最快的练兵之法……”
战到此处,岳飞也大致明了了大宋枢密使李鄂守汴京城的妙法。
无非以大宋无尽财势,强硬碾压财势军资不足的金贼而已。
此法看似简单,但用的却是上兵伐谋之术。
“哼!
练兵之地不在江南,也不在山东、河北、幽云,而在金国境内。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时练兵,东南折损的人口必多!
待到肃清东南金贼,趁夏秋之际,金贼受制于塘泊河道,将之驱离大宋境内,再练兵不迟。
岳兄怎知,如今消耗之百姓,不会是我大宋将来之强军呢?
洒家要消耗的是北方草原的人丁,而不是我大宋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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