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垂泪道:“张顺兄弟明鉴,宋江家中有老父在堂,漂泊江湖,不曾孝敬得一日。临行前,父亲特特叮嘱,我虽有一班江湖弟兄,但切莫为了一己快乐,苦害家中,累家人怆惶惊恐。如果今日宋江随你而去,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成了不忠不孝之人,活着还有何用?!兄弟若不肯放我,宋江情愿一死!”

张顺当了半辈子恶霸,何尝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成了个雪白的木头人,双手双脚都不知往哪儿放,舌头也不听使唤,就怕一句话说不对,宋公明血溅当场,他在江湖上别混了。

宋江老泪纵横:“兄弟,江湖险恶,不是久恋之家。你也劝劝你的哥哥,莫再做那违法的勾当,不如早受招安,博个封妻荫子,方是正道……”

阮晓露已经爬回渔船,湿淋淋全身滴水,稳稳地驾船迎上:“老宋,过来!我送你回牢!”

宋江不假思索,一抬腿,跳上了她的船,一头扎进她怀里。

“牢城的水门就在那边,”他颤颤巍巍,伸手指着东边那一排石砌的岸,“请、请姑娘送我回去,宋江深感大恩……”

“刀给我。”

阮晓露说完一句话,眼看张顺撑船赶来。宋江马上又把那刀架上自己脖子,严肃叫道:“兄弟快走,别让官兵追上你!”

张顺狠狠瞪着那横插一刀的陌生姑娘,最后万般无奈,瞄准宋江,隔空拜两拜,连人带船消失在水波中。

宋江趴在船头喘了好一阵,惊魂稍定。

“阮姑娘!是晁、晁天王派你来给我解围的吗?”

还是梁山的家人们贴心,不远千里,亲手送他回去坐牢。

阮晓露心说,你想得太美了。梁山除了我一个,别人也都虎视眈眈,等着救你呢。

嘴上说:“这帮人今日失手,不会善罢甘休,多半会趁夏日水涨,破坏水门绑架你。我看这水门也年久失修,你回去赶紧告诉管牢城的,务必加强防御,不能让强盗一而再再而三的进犯。”

宋江连连称是,又跌脚:“流配的路上,识得了这帮兄弟,厉害是真厉害,可也忒热情了,唉!”

江州牢城连着水,水门守卫早就注意到了江上闹剧。犯人被人绑架走了,这可了得!

早就解开几艘官船,随时准备出发截人。

谁知宋江自己逃回来了。守卫马上开了门。一群牢子小吏涌上来,迎接劫后余生的宋江。

阮晓露把宋江送上岸,亲眼看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牢城,这才驾船回转。张目远望,这里离琵琶亭已经很远了,晁盖他们绝无可能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完美。

宋大哥吃了这一吓,估计再也不敢出牢城一步。

她擦干头发脸蛋,坐在船上歇了一会儿,寻思把这船还到原处,别让渔民大哥着急。

竹蒿刚撑了一下,就撑不动,小船原地打转。

紧接着,日光晦暗,江风阴沉。一声唿哨,几艘柳叶船从波浪里钻出来,一字排开,停在她面前。

柳叶船上立着一排赤膊大汉,个个身高腿长,肩宽腰细,胸厚背阔,面色阴沉,好像一个刚输了球的水球队。

阮晓露抬起头,把这水球队一个个看过来,压着飙升的心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假笑。

“浪里白跳张顺,幸会幸会,不好意思,截了你的胡。不过主要是宋江不想跟你走,强扭的瓜不甜……”

张顺不服气地瞪她,身上还有几处李逵揍出的红印子,雪白的胸肌一鼓一鼓,压着一肚子气。

“船火儿张横!久仰久仰。听说您的板刀面做得最好,十年无差评,全浔阳江水鬼的行业标杆……”

张横斜睨着她,晃晃脖子,又推推手指,身上咔咔响个不停。

“童……不是叫你,我是叫童猛兄弟,这次认对了,你这个……这个蜃,刺得真漂亮。你俩真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哈哈……

童威童猛一个看左,一个看右,使劲朝她翻白眼。

“李大哥,李帮主,别来无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亦甚想你……”

李俊目光冷峻,唯有右手紧握船舵,肌肉块上爆出一串青筋。如果此时给他测个血压,估计能飚到一百八。

“阮姑娘,”他眼锋如刀,低沉沉道,“人不可貌相,倒是我们错看你了。”

“是我错看你!”阮晓露理直气壮,指着他鼻子控诉,“原本的约定,是我允许你们阻挠今日的琵琶亭计划——阻挠而已,没让你们得寸进尺,擅自救人!这已经超过了昨天谈判的内容范围——”

李俊:“没错,是张顺兄弟临场发挥,更进一步——既然昨天我们并未保证不会如此,那也不算毁约吧?”

“那我刚才横插一杠,没让他得手,也属于即兴发挥,也不算违约,几位好汉为何恼怒?”

李俊:“……”

歪理,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又有一艘船驶来。船上的俩人一身绫罗,满脸福相,是穆家兄弟无疑。

“怎么回事?怎么集合了?我们正跟他们那晁盖聊天呢,这人是个好汉……”

穆弘正摸不着头脑,忽然看到阮晓露,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咦咦,李大哥,这不是昨天那个茶……”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梁山的。”阮晓露赶紧表明身份,假装害怕地看着李俊,“李大哥不让我告诉你们……”

谁让李俊昨天留后手,没对穆弘百分百坦承,今儿活该被挑拨。

穆弘急了:“哎?李大哥,你怎么……”

李俊瞪她一眼,然后泰然自若地对穆弘解释:“因为我也不曾尽信于她。你看看,今天果然她来捣乱。”

阮晓露:“才不是呢!他就是想独享情报……”

刷的一声,李俊拔刀。

“上船。”

阮晓露赶紧住嘴。

才想起来她自己的刀,宋江拿着没还,一直架他自己脖子上,直接带回牢城里,然后上缴了!

晦气。

她乖乖跳上对方的船,躲在童威童猛身后。

江州牢城里的官兵已经顺水而下,盯上了这帮社会渣滓,大喊着盘问。

李俊一声唿哨,三条船丁字分开,倏忽间扯起了帆,飞流而下,消失在波浪里。

阮晓露只觉劲风拂面,忍不住回头看。二里之外,似乎是孙二娘飞奔到江边又跳又叫,风声送来一阵阵破碎的咒骂。

“阮六姑娘……让他们劫走啦!……腌臜泼才,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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