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庆帝疑惑地问道。
尹公公小声地回答:“他这里,时好时坏的,经常说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太医说,他心思郁结,影响到了思绪,他也就分不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将来。”
扁非的药,能刺激人的思绪,让人糊涂,让人狂躁。
安庆帝没有说话,继续仔细听裴珩与谢正乾的谈话。
“我被发疯的马掀下,那马像是疯了一样,踩到我的身子上,我求二叔救我,可二叔却看着我笑。皇上,我怀疑是二叔害了我,你能不能帮我?”裴珩盯着谢正乾的眼睛。
谢正乾眼神躲闪,“好,好,朕替你查,替你查。”
“还有我爹,镇国公,他回京的路上遇到埋伏,如今下落不明,皇上,您能不能帮我查一查,看看这是不是也是我二叔的手笔。因为只有我爹不在了,我废了,镇国公府才能落到他的手里!”
谢正乾再没了刚才的镇定,“阿珩啊,这事关大越江山社稷,你爹已经不在了,但是不能没有镇国公,不能没有镇国大将军,朕已经下令,让裴文定袭镇国公爵位,领镇国大将军一职,即刻前往边关,你放心,朕不让他到你的面前让你难过,朕会让他无召不得回京,你不会见到他的。”
谢正乾拉着裴珩的手,讨好地说道:“阿珩啊,你是金麟卫大都督了,朕这么宠信你,你看,朕刚登基,还有那么多事要干。你是给朕当刀啊,你把那些年支持谢正渊的那一帮人全部都杀掉,杀掉!”
裴珩:“杀掉了他们,给你铲平了障碍,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杀我了?”
谢正乾盯着裴珩,没说话。
裴珩笑着继续说:“那匹疯掉的马,踩碎我的子孙根,是你下的令,我爹遭受埋伏,也是你下的令,因为你给了他一个恩典,只要我毁了,我爹死了,镇国公的爵位就是裴文定的了。是吗?得”
谢正乾往后退,惊恐地盯着裴珩:“你,你怎么知道?”
安庆帝捏紧了拳头,眼神充满了恨意。
“因为你自己不能生,你讨厌你身边所有的男人,你要让他们跟你一样,都不能生育。”裴珩表情淡定,说的仿佛是别人的事情,“谢正渊如此,谢正景如此,谢正海也如此。只不过,他们不用遭受我这样的痛苦,因为你要维护你明君的形象,爱护手足,体谅下属,你做得多好啊!”
“那又如何!”谢正乾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裴珩:“谁让你们一个个都可以生,就朕不能,朕是真龙天子,凭什么朕不能生!你们却可以。朕不能让你们威胁到朕的皇位,朕要让你们全部都不能生。”
“所以,三位王爷你早早地给他们下毒,毁了他们的身子,那阿贺呢,他是你的亲兄弟,他从来没觊觎过你的皇位。”
谢正乾面目狰狞:“阿贺?他也不可以。要不是他年纪太小,当时朕就一并毁了他!他过去不觊觎,那以后呢?他生了儿子呢?他不觊觎,那些文武大臣呢他们就不会想吗?他们见朕无子,会吵昏朕的脑袋,朕好不容易才登上这个皇位,凭什么给别人的儿子!朕也不能让他生孩子,不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你这样做,不是让大越后继无人吗?你死了,谁来稳固大越江山?”
“朕不管,只要朕在位,谁都不能撼动朕的位置,百年之后的事情,朕管不了那么多!”谢正乾一挥衣袖,语气冰冷。
“所以你自私,你为了皇位,置先祖打下的江山于不顾,置百万大越百姓于不顾,你在位时,君临天下,高高在上,全然不管后人是死是活!”裴珩也同样提高了音量:“你真的太可怕了,我与你数十年的友情,却从来没看透过你。”
谢正乾疯狂地笑,“谁敢动朕的皇位,谁就该死!他们都不能生了,这下谁都撼动不了朕的皇位了。”
“是嘛?”裴珩冷笑:“你以为你成功了吗?不为江山社稷百姓忧虑者,终将被世人抛弃唾弃!”
“你什么意思?”谢正乾质问。
裴珩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跟这个烂人纠缠。
他承认了所做的所有事情,报应在后头呢!
谢正乾跟在后头质问:“裴珩,你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你别走,朕命令你,不准走!”
“皇兄!”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幽幽传来,谢正乾回头,看到一身明黄龙袍的谢贺。
“阿贺?”谢正乾愣了下,接着就暴跳如雷:“你竟然敢穿朕的龙袍,谢贺,你想谋朝篡位不成,来人啊,将这反贼拿下,砍了他的脑袋!”
殿外,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没人听谢正乾的话。
谢正乾指着谢贺身旁的尹公公和吉祥,命令他们:“你们耳朵聋了吗?把这个反贼拿下。”
“皇上。”尹公公对着谢贺卑躬屈膝:“他疯了,您还是出去吧,这儿太危险了。”
谢正乾不敢置信地盯着尹公公,指着谢贺,“你,你,你喊他,喊他什么?”
“皇上!”尹公公又清晰地喊了一遍。
谢正乾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来人,将他们全部都拉下去,乱棍打死,打死!”
羽林军冲了进来,谢正乾大喜过望,指着谢贺说:“快,把这反贼拿下,立即杖毙!”
他们闻言而动,不过不是拿下谢贺,而是守在了谢贺身边。
谢正乾看到他们此番动作,连话都不会说了。
“皇兄。”谢贺上前两步,尹公公吓得也忙紧跟了两步:“皇上当心些。”
“皇兄,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谢贺问他:“哪怕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也从未让你有过半分心软吗?”
谢正乾只盯着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看,越看眼神越凶狠,突然他癫狂起来,“脱下来,那是朕的龙袍,脱下来,脱下来!”
他像是疯了一样,像是疯狗一样朝谢贺扑过来,他的速度太快,身后的羽林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谢正乾就已经扑倒了谢贺面前,眼看着他已经伸手抓到了谢贺的脸上,身后有个人猛地一推,就把谢正乾给推倒了。
吉祥与谢正乾滚到了一块,谢正乾将吉祥压在身下,双手狠狠地钳制住他的脖颈,“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吉祥动都不能动,呼吸都弱了。
羽林军这时上前,将谢正乾拉开,吉祥这才大力呼吸,“咳咳咳”地被护到了一边,谢贺看了这默不作声却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两眼。
“皇兄,你病了,还是好好养病吧。”谢贺转身要走。
谢正乾喊住了他。
他现在似乎又清醒了,“为什么?你怎么坐上了那个位置!没有朕禅位,你怎么可以!”
他清醒了,清楚地知道,谢贺已经登基。
“全天下,不只是大越,就连西川大凉大周都知道,无子无嗣,大越必亡,外敌虎视眈眈,百姓惶恐不安,内忧外患,这个时候,必须有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谢贺道。
“可你也不能生,他们为什么推你,不推那两个?是母后,是母后对不对?她放弃我了吗?那两个呢?他们服气吗?谢贺,你这皇位坐得安稳吗?哈哈,谢贺,那两个不会善罢甘休的,都不能生,凭什么是你坐这个位置,你就等着他们反叛吧。”谢正乾哈哈大笑,笑谢贺不自量力,笑他坐不了多久。
“放肆!皇上登基乃是实至名归,二位王爷更是俯首称臣,何来反叛一说!”尹公公呵斥道,接着又软了语气:“您还是安心养病吧,莫要再说了,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惹了皇上生气,对您……”
他是一颗拳拳的赤子忠心,谢正乾却不听他的,而是讽刺他:“怎么,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朕就说了,这段时日你伺候朕懈怠那么多,原来是另择明主了。”
“不是,不是!奴才从来没这么想过!”尹公公吓得应声跪地,涕泪横流:“奴才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啊!”
谢贺:“皇兄,怪不得你孤家寡人,怨不得是别人无情,是你无意!大嫂差点被你掐死,她是你的发妻,为你吃了那么多的苦,阿珩哥哥,视你为亲兄弟,这么多年为你铲除了多少异己,得了个阎王的称号,却还是被你疑心。扁非给你制作了那么多的药,为你治病,为你下毒,可还是逃不脱你的杀意。现在,你的下人,为你求条生路,你却怀疑他的忠心。皇兄,你究竟有没有心呢?”
他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没有心的。若是有心的话,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谢贺缓缓地走到谢正乾的面前:“皇兄,你病的不轻,这养心殿就留给你养病吧。咱们兄弟二人,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面了。”
谢正乾看他:“母后为什么会放弃我,选你呢?”
“因为江山需要继承人,我能给大越生继承人。”
“你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嘛?”谢正乾震惊无比,“我明明给了他们三颗药。”
“很可惜,被我躲开了。还要多谢你,留不下扁非,想杀了他,而正好,我们救了他。”
谢正乾眸光呆滞:“你没事?你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没有。我已娶妻,她还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是你赐给我的妻子啊,王兴民的嫡女。她很好,我很爱她!过几日就是封后大典,我会让她成为一国之母。等她九个月之后诞下麟儿,是皇子我就立他为储君!皇兄,你好好地活着,看大越繁荣昌盛。”
谢贺笑:“还有,你让裴文定当大将军时,连连败退退让给西川和大凉的五十里边境线,都被阿珩哥哥一仗给赢回来了,他们又退了几十里地,还签了投降文书,停战五十年,依附大越,年年进贡。老百姓都说,大越终于又可以扬眉吐气了,大越的不败战神,又回来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谢正乾不停地质问自己。
“你一直想要他们的忠心,可你用的法子不对,你以为他们只能依附你,得你的宠信就是忠心了?你错了。皇兄,你想要的忠心,其实很容易得到,只要你用心对他们,就能永远拥有他们的忠心!”
很可惜,过去谢正乾不懂这些,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更不懂这些。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谢贺笑:“还有,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之前拦着不让上裴家族谱的许长安,朕准了。”
谢正乾呆呆地望着他。
谢贺笑得更开心了,“毕竟裴家的嫡子嫡孙,总没有跟随母家姓的道理。而且那孩子这次恩科,竟然又中了解元,才七岁啊,他是我大越的希望,是朝廷需要的栋梁之才,朕需要他,未来的君主更需要他,有他在,必将辅佐下一任君主成为一代明君,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皇兄,羡慕吗?你会是史书上最不堪的一笔,朕会让史官如实记录,让你受人唾骂,永不得翻身!”
“不要,不要,不要!”谢正乾怕了,他伸手要去抓谢贺的衣裳,却被看押他的羽林军给拉住了。
他连谢贺的衣袖都沾不得,谢贺已经翩然远去。
“皇兄,明日燕王会来与你叙兄弟情,后日海王也来看你,朕都准了,你们好好聊聊。尹公公,你们都离远点,别打扰了他们。”
尹公公弯腰:“奴才遵命!”
养心殿的大门再次阖上,殿内传来谢正乾的嘶吼,可无人理睬。
这阴霾的天啊,终究是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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