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交代他看住你,但是他包成那个样子可不是我教唆的。”杨云行晃了晃身体,一只手扶着我摸索着走在步道上,“而且我哪里能知道他穿成什么样子,我还是这两年才能看见一点点呢。”

“那他什么意思啊?就不许我看嘛!”我扶着杨云行,提起那个家伙就抱怨连连,“你说一般人好歹露一双眼睛嘛?他什么意思啊?浑身裹得一丝光看不到!”

就这么一路吐槽,不多时就从东直门出去了,正好东直门不远处就是马肆。我还在一路和杨云行说话呢,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袁大哥?”

袁豺正在和镖头说话,闻言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我:“许大人,还有……这位是?”

我转头看着杨云行:“哦,我表弟!袁大哥你怎么到了京城了?”

袁豺憨厚地一笑:“咱们镖头接了个大单子,我就跟着一起来了。眼下总算把东西送到了,这不,正打算把寄存在马肆的马赎回来回北川去呢。”

我瞧着他兄弟都在,也不多打扰:“既然是你们镖局一起,那我也不打扰了,我们过几个月也回去北川,到时候在请你和妹妹们吃顿饭。”

袁豺憨憨地一笑,点点头,指着我腰间的小玩意:“大人还留着我送的小玩意呢?”

我瞧着腰间的坠子,有点心疼地拿起来:“腿摔断的时候磕了一个角,怪可惜的,好险还是好看的……袁大哥不远万里从我故乡带来,我总要好好保留着。”

袁豺憨憨地一笑。

我转过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好像是风中飘来的幻影似的一句叹息:“所以宁可花五十两也不卖吗?”我一转过头,却见袁豺已经转身早就和镖头谈事情去了,那句话就像是风中的流云似的,一瞬间便不见踪影了。

“幻觉?”我小声嘀咕一声,拽着杨云行要离开,就听到杨云行一声轻笑,“云行?”

“没事没事,我只是好像忽然知道舵主为什么要那么做了。”他笑着摇摇头,语调轻快地仿佛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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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游莲甫一下马车,便甩开两个孩子,提着两边的裙摆远远朝我跑来。原本我还有几分感动,等到她仿佛战车一般朝我冲过来的时候,我才一瞬间瞪大眼睛,在求生的本能中退后半步,被一瞬间撞得退后了两步,游莲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声音里都带着哭腔,“阿梨!我真的差点以为我们这辈子都要见不到了!”

我被她箍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只能用力拍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早点注意到我要被她勒死的现实。

好一会她才从我怀里冒出一个脑袋:“阿梨,你……”她上上下下扫了我半天,就在我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厉害的话的时候,游莲愣愣地开口,“你黑了好多!”

——我天天在外面爬山下水,偶尔还要爬地洞骑马,我不黑难道你黑嘛!多冒昧啊!

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黑了也好看了嘛,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珊瑚,最近王爷在整顿私下采珠的买卖,府衙缴获了好多私下黑作坊下海采集的珍珠和贝壳珊瑚。我从王爷那边给你买了几件,余下的都低价卖给商户充当门面去了。”

“买?”我看着游莲递给我的珍珠项链,好奇地问了句,“这个也能买吗?”

我俩挤挤挨挨地走在一起,游莲一边走一边跟我抱怨:“能买啊,不然怎么办呢?当时缴获了几千斤珍珠都充公了,但是珍珠也不是粮食,还能处理处理混在一起,直接上供朝廷数额太过庞大。后来王爷就想了个办法,就以府衙的名义按市价折算卖掉了那些藏品,卖出的钱在正常缴纳商品税款后,其他一部分用于给那些黑作坊的采珠人补偿。”

“那不错啊!”我听着也高兴。

游莲笑眯眯地点点头:“嗯嗯!我也觉得办法不错,恰好我帮你挑中了几件,就跟王爷说我先把这几件定了下来,然后用自己的小金库买的!”

言笑晏晏的晚宴之后,周恪己示意我带着游莲先离开,我知道他是想单独和周恪法说自己未来的打算,便点点头,牵着游莲去后院,回头指着透出暗色灯火的房间:“他们要谈很重要的事情,给他们点时间。”

游莲嘴边还沾着些糕饼的粉末,一边用指腹擦去一边好奇地回过头:“什么事情啊?”

“继位的事情。”前几天周恪己已经和我聊过了,眼下我心里清楚,对着忽然面露惊讶的游莲点点头,小幅度地指了指房间里,“大人希望六殿下能够继位,你还记得你们在城外被拦住了半个月吗?也是大人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希望六殿下能顺利继位。”

“什么?”游莲捂住嘴,目光游移,“但是王爷,连我也觉得,应当是大殿下……”

我摇摇头,带着她坐在后院荷花池边:“正玄门兵变之后,无论殿下再做什么,他曾经逼宫犯上的罪名都不可能洗去,但是既然有了第一次,便不怕还有第二次。所以这一次大人希望能替代弟弟将坏事先做完,这样六殿下登基后,明面上他依旧未曾干过罔顾礼法的恶事。许多事情最好不要留下可因循的先例,比如如果大人真的继位,后来者若生反叛之心,他们便会堂而皇之说自己效仿殿下。殿下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一样。”

“但是,但是这样不公平,而且王爷经常和我夸赞大殿下的德行与能力,王爷经常说自己虽然精通法度,但是在儒学权衡礼制方面差大殿下许多。”游莲小声嘟囔。

我回想起这对兄弟,不由得笑起来,伸手捏捏游莲的脸颊:“但是对经历了几十年明一套暗一套的大越来说,一套法度是多么重要啊。大人也好,六殿下也罢,他们最先想的应当是怎么做能福泽百姓,护佑大越千秋万代,而不是在内部讨所谓的公平……我们都是站在不公平顶点的人,再谈公平不是很可笑吗?”

“更何况鬼方今日与我们乃是盟友,时代更迭后未尝不会是对手。眼下北川刚刚有复苏之意,但是如何把北境真正建设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唐将军和大人还需要更多时间去真正建设出属于他们的北方铁壁呢。”

游莲叹了一口气,对我笑了笑,有些疼惜地望向那昏黄的透出灯光的窗户:“……王爷今夜怕是又要睡不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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