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回信州探亲的时候,女眷们坐在一起说话,老太太和婆母都有些乏了,婆子扶着两位长辈回屋之后,厅里便只剩下她们两个。

韩氏似乎有些醉了,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本就不是个心硬的,让婆子投了温热的帕子替韩氏擦脸,突然,她感觉泪水落在她的手上。

一向聪敏坚强的韩氏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她挥退一众婆子,似哄明哥儿那般轻抚着韩氏的背,后院女子就这么大的天地,她怎能不知道韩氏过得不比自己好几分。

“大嫂,我好累,我真的好羡慕弟妹,不,我真的好羡慕三弟。”

她微叹一声,韩氏也是个命苦的,韩氏的长兄本来极有出息,却因着在交趾平叛时伤了腿,全家立时便没了指望,韩氏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在学堂苦读的晴哥儿。

她又何尝不羡慕三弟,好歹能自己出去挣一番天地出来,可她们呢,只能终日在后院打转,四四方方的天,就是她们全部的生活。

她的思绪逐渐飘远了,当初怀沛在时,只要自己提出任何意见,总是说她头发长见识短,可若是能选择,她又何尝不想似男子一般到外面打拼。

她记得婆母曾经讲过一个“反面”例子,似乎是扬州的一位贵女,因着多次“出格”的行为坏了名声,还连累了族里的诸多姐妹,后来听说被家里送到了庵堂,怕是以后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余生。

想到这里,她猛地惊醒,“弟妹,你醉了,我让婆子扶你回去。”

离别之时,韩氏拉着她的手,笑得依旧温和,低声凑到她耳边,“大嫂,你一定要好好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自此之后,两人就像是有了一个共同的约定,每次韩氏给长辈来信,也会给她写一封,信里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不过是些日常的琐事,有时是谈论孩子的教育问题,有时是抱怨近来的天气,甚至有时是给她推荐最近时兴的糕饼,透过一封封书信,她仿佛也跟着韩氏的眼睛见到了更宽广的世界。

后来明哥儿中了进士,还娶到了高门贵女,明哥儿成婚之后,便求了老太太,将她接到自己的小家好生奉养。

她好似又回到了儿时在祖父母身边的快活日子,明哥儿夫妇两个都极孝顺,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们怕是都会竭力给她寻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就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的时候,秦州传来了三弟殉国的消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她再反应过来,闻家已经举家随三房搬到了广州府,闻芝和闻昕姐弟则披上了战甲。

她永远都记得,闻芝得胜归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即便她的肤色不是时人喜爱的白皙,即便她的身形在时人眼中太过“壮硕”,可闻芝却是她,不,应该是许多女子眼中最理想的模样。

后来的后来,她已经白发苍苍,隐约间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才知道原来今日是闻名天下的齐夫人的丧礼,她与齐夫人并没有多少往来,只知道她是眼光毒辣、行事果决的传奇女商人,而且至今没有成婚,这也算是齐夫人身上的一个未解之谜了。

她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一阵风吹来,花瓣簌簌落下,伴随着满院芬芳,她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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