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在蝉蛙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宁雪滢摊开针灸包。
如今无需医治卫湛的心疾,只?剩练手?。
卫九躺在湘妃竹榻上?,隔空点了点女子,“你是舍不得拿卫湛练手是吧?”
宁雪滢以银针刺入他手腕上的内关穴,看他紧起剑眉,一本正经道:“你们是一个人,别计较那么?多了。”
又刺下一枚银针,她?像是得逞的小狐狸,慧黠地笑了。
卫九喜欢她?笑的模样,不由看得入迷。
视线交汇,宁雪滢却心无旁骛,有条不紊地刺入一枚枚银针。
待到最后一枚时,她?收回手?,翻开放在腿上?医书温习,静静陪在榻旁。
针灸这些穴位对心脏有利,虽说是在练手?,但还是同往常一样,等到了时辰她?才会为他拔针。
“小滢儿。”
以为他要喊疼,宁雪滢认真道:“疼也要忍着?,对你有好处。”
“不是这事儿。”卫九犹豫了下,意有所指道,“你要说到做到,不把我当影子。”
宁雪滢合上?医术,在卫九不解的目光下,抬手?覆在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影子怎会有心跳呢?
宁雪滢莞尔笑道,“我不把你当影子,但我把会自己当匠人。”
让他和卫湛彻底接受彼此的存在,没有彷徨,没有排斥,或许有一日?,他们会变回前世那个七分?矜贵、三分?乖张的卫相。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卫九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她?的温柔和坚韧。
深夜,卫九窝在拔步床的枕簟上?,高大的个儿头仍是只?占了一个边沿,他枕着?手?臂,侧身盯着?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女子。
即便?做影子,他也要做她?的影子,而不是卫湛那个惹人厌的家伙。
“小滢儿。”
宁雪滢佯装很?快,气息微弱地回应了声:“怎么?了?”
“能给?我重新取个名吗?九字太随意了。”
若是没记错,据卫湛所说,“卫九”这个名字是他自个儿取的,怎么?忽然觉得随意了?再者,宁雪滢的确有些困倦,哪有取名的精力?她?拉低被子,仰面盯着?帐顶,半耷眼帘道:“那就改为玖,大写的九。”
“卫玖”两个字只?在脑海里短暂的停留,宁雪滢沉吟道:“还是别改了,那个字文绉绉的,不适合你。”
卫九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在她?眼里,他就那么?粗鲁?
可他再想计较,里侧的女子已发出均匀清浅的呼吸,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宁雪滢。”
“喂喂。”
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他嗤了一声,翻身揣手?背对她?,独自生闷气,半晌又转过身,痴痴看着?莹白?如玉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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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沿途的草棚内,久不现身的杜絮正在一个人品尝摊主酿制的状元红,眼皮懒得动一下。
一身大红锦衣迎风飘逸,三千墨发披散肩后,虽是男子打扮,却是男生女相,雌雄莫辨。
灶台前烙饼的摊主时不时偷觑一眼,从未见过如此秾艳之人,可此人单脚踩在长椅上?,颇为豪放,不像是高门大户养出的闺秀,倒像是羁旅他乡的江湖侠客,恣睢奔放,无拘无束。
少顷,阿枳拎着?个包袱走进草棚,落座在杜絮的对面,提起瓷壶给?自己斟了一碗茶,“咱们之后要去?哪里?”
自从被强行带离季府,又知?他是男儿身后,阿枳从起初的震惊、彷徨,到如今的随遇而安,已转变了不下十次的心态。
杜絮望着?金陵的方向,一口饮尽盅中酒,“回家。”
与卫湛做交易至今,还未回过金陵,漂泊久了,难免思念家人。
爹娘膝下无女,因?他生得秀美?,将他当作女儿养大,久而久之,远亲近邻都当他是女儿身,而父亲与卫湛交情笃厚,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如今新帝登基,他无需再隐瞒男儿的身份,也算逍遥自在。
阿枳却有些低落,勉强笑道:“公子,咱们的路不同,到岔口了,好聚好散。”
杜絮出身大户,又是嫡出,该说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
她?出身贫苦人家,打小被父亲卖给?牙行,辗转数次,哪里能被杜氏所接纳?
“阿枳自知?卑微,幸得公子怜惜,才得以在有生之年游历四方,纵览山河之壮阔。阿枳没怨过公子,还要感激公子的垂青。”
这也是她?一再拒绝他的缘由。
一路上?,两人以兄妹相称,克己复礼,没越过雷池,是她?想给?自己退路,不想深陷不可自拔。
听出离别意,杜絮顿觉口中美?酒没了滋味,他放下酒盅,倾身靠近女子的脸,仔细打量后笑道:“说什么?呢?怎么?就扯到分?别了?”
“公子懂我的意思。”
“我不懂。”杜絮挨着?她?坐下,共用一把长椅,“我费尽心机将你带离季府,又冒死将你从秦菱的手?里救回,可不是为了做好事的。”
吹了吹额前碎发,杜絮不怒反笑,谁要与她?分?道扬镳啊?!
挨得太近,阿枳扭腰面向一侧,抬袖擦了擦泪眼,委屈巴巴的,显然是憋了一路,也沉思了一路。
“阿枳不想拖累公子。”
“胡思乱想什么??我娘恨不得有个女人能管住我,我爹就更别提了。”他强行握住阿枳的手?按在心口,干热的手?掌下,是女子微凉的小手?,让他更生怜爱,“你且先随我回府观察几日?,若是哪里不满意......”
再离开也不迟?
阿枳在心里接了他的话,听到的却是:“我让全府的人跟着?改,你不满意哪里,他们就得改哪里。”
阿枳嘴角微抽,羞愤地抽回手?,脆生生地自嘲道:“我哪有那个面子?公子别折煞人了。”
“说真的呢,我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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