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璋有点不耐烦了,问:“莫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莫如深回头问:“纪朗可有家室或亲人?”
顾德璋以为莫如深能问出什么高明的问题来,竟然是问纪朗的家庭情况。
顾德璋不耐烦地说:“纪朗并未成家,只有一个多病的老娘。”
听到他们提了自己的老娘,纪朗有点慌了:“别动我老娘,祸不及家人。”
莫如深看看他,说:“你还挺孝顺!”
莫如深能看出来,纪朗有点急了,老娘是他的弱点。
莫如深对顾德璋说:“把纪朗的老娘接来!”
顾德璋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这跟他老娘有什么关系?”
“是啊!跟我娘没关系,不要惊扰她!”纪朗喊道。
莫如深哼了一声,说:“纪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拿别人的妻儿老小施以要挟?你以为会像你一样卑鄙无耻吗?”
纪朗没有反驳,愣住了。他不知道莫如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同样不解还有顾德璋,以及屏风后面的江千里和范东麟。
顾德璋没说话,也没有给差役下命令。差役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动不动。
莫如深知道他们都不明白,解释道:“几个月来,我与黑龙堂接触多次,凡黑龙堂的正式成员身上都有黑龙纹身,可纪朗身上没有。”
顾德璋诘问道:“这就能说明什么?能说明纪朗没有作恶吗?”
莫如深说:“纪朗杀人了,当然作恶了,但他不是黑龙堂的正式成员。根据我对黑龙堂的了解,纪朗或者是黑龙堂的外围成员,或者是被黑龙堂胁迫作恶的。”
顾德璋不说话了,显然同意了莫如深的判断。
莫如深接着说:“他还有年迈多病的母亲健在,刚才的表现也说明他很关心母亲,可能还是个孝子。母亲久在大宋,在概率上讲他应该不是西夏人,并不是黑龙堂的核心成员,甚至不是正式成员。所以——”
说着,他看了顾德璋一眼。话都说到这儿了,顾德璋即使再愚钝,也明白了。
顾德璋接着莫如深的话说:“所以把老太太接来,相信我们能知道不少事情。”
莫如深没有说话,朝顾德璋点点头。
顾德璋朝差役们一挥手,说:“听见了吗?谁认识纪朗家,还不赶紧去?”
两三个差役回答着,转身跑出去了。
纪朗大喊着:“别去!不要打扰我娘!”
莫如深很肯定纪朗可以被攻破,说:“你别喊了,大家都是同僚,我们不会为难老人家。”
纪朗不喊了,似乎相信了。
他点点头说:“好吧,我信你!”
莫如深问:“为什么杀欧阳绍?”
他看看莫如深,说:“莫大人,你别问了。我不会说。”
“行,那我们聊点别的。”莫如深说,“你不是黑龙堂的成员,对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不是黑龙堂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黑龙堂。”
“什么?”这回轮到莫如深吃惊了,“是谁让你杀欧阳绍的?”
他摇摇头,不置一词。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黑龙堂的?”
莫如深笑了笑,说:“你没有黑龙纹身,这是其中一方面。另外我刚才说了一句西夏话,怕你听不懂,我又说了一次。你不仅完全听不懂,而且没有任何下意识反应。连黑龙堂的切口都不知道,你必然不是正式成员。”
“我服了。”他点点头。
“还有。”莫如深说,“自从与黑龙堂交手以来,我发现他们都在衣领里放了烈性毒药,所以我们很少抓到活着的黑龙堂成员。而你的衣领里恰好没有!”
纪朗闭上了眼,说:“我服了,怪不得别人都说你厉害。”
莫如深说:“我并不厉害,只是比别人想得多一些。”
他睁开眼说:“我说的是真心话。”
莫如深问:“那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他犹豫了半天,说:“莫大人,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能说。”
莫如深知道他暂时不会说了,轻松地说:“好吧,说不说随你。”
顾德璋冷冷地说:“说不说随犯人!这就是莫大人审案的方式吗?”
莫如深反唇相讥:“是的,这就是我审案的方式,与顾大人一样,没有问出关键证词。”
其实莫如深这句话很厉害,事实上他们两人都没审出关键证词,但莫如深已经取得了突破。
顾德璋脸上挂不住了,但又没有办法。一气之下,他把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范东麟出来打圆场,说:“顾大人,莫大人,我们还要等一会儿,先到后堂奉茶吧。”
通过此次的事情,顾德璋和莫如深也觉得对方有一些特别之处,除了争斗,也对对方产生了钦佩。
顾德璋明白莫如深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自己不可匹敌。
莫如深明白绝不能以单纯的酷吏二字来概括顾德璋,其人还是有一定才识,只是没能把手里的权力善加利用。
两人都没说话,随范东麟一起去了后堂,就坡下驴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差役慌慌张张走进了后堂。
差役说:“报告各位大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顾德璋问。
差役悻悻地说:“纪朗的母亲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莫如深很惊讶。
“被杀死的。”差役说。
范东麟想了想,说:“按照分工,普通的人命案子由临安府负责,可似乎又涉及到了本案的嫌犯纪朗,我们应该派人去看看。江大人,你看——”
江千里知道范东麟说的是实情,略一思索,说:“我们去一下。”
差役欲言又止,但还是开了口:“临安府的推官张雨辰大人已经在那儿了。”
顾德璋问:“临安府是怎么知道的?”
差役说:“邻居看到老太太两天没出门了,就去看了看。谁知老太太已经死了,于是邻居报了案。”
莫如深说:“我们还是去一下。”
江千里说:“就请顾大人和莫大人去一趟,我和范大人还要商量郑大孝和史宅之的事情。”
莫如深出去前,在江千里耳边说:“千里兄,你抽空去一趟三义酒馆。”
江千里很惊诧:“去酒馆干什么?咱们在当值。”
莫如深顾不上说别的,叮嘱他:“你一定去一趟,红缨在那儿,你去了就知道了。”
江千里更好奇了,拽住想走的莫如深问:“到底怎么了?你这个人,总是神秘兮兮的。”
莫如深很无奈,悄悄地在他耳边说:“欧阳绍!”
江千里一愣,看看莫如深的背影,很感慨:“你这个家伙,总能给人意外惊喜!”
范东麟说:“他从来如此!”
江千里和范东麟相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纪朗的母亲仰卧在桌旁,手上握着一个杯子。伤口在咽喉,此外没有其它伤口。
顾德璋对于这样的案子不感兴趣,本质上他对百姓的事情不感兴趣。
顾德璋问莫如深:“莫大人,听说你擅于查验尸体,还跟着宋慈大人学习过。今日就让顾某见识一下。”
莫如深知道他在挑战自己,没有谦虚,开始解释起来:“老太太认识凶手。”
顾德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太太,问:“你说认识就认识?”
莫如深说:“屋中陈设简单,中央只有这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杯子,里面的水还在。可老太太手里还拿着一个杯子,说明她又要倒水,只能倒给另一人。”
顾德璋看了一下,觉得有道理,问:“这就能说明他们认识吗?陌生人来了不也得接待一下吗?”
莫如深转身问张雨辰:“报案的邻居有否讲过,老太太平时插门吗?”
张雨辰回禀:“禀两位大人,邻居说老太太平时插门。”
莫如深又问:“可曾查过门闩?”
张雨辰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莫如深想问什么,于是答道:“查过了,门闩没有断裂,也没有撬压的痕迹,应该是老太太给凶手开门的。”
莫如深满意地点点头,看看顾德璋一直没说话。
“看来顾大人接受了我刚才的推断。”莫如深说,“老太太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杀的。”
顾德璋问:“你怎么知道没防备?”
“不仅如此。”莫如深说,“凶手突施杀手,一剑封喉。老太太认识凶手,正在给凶手倒水。凶手突然出手,然后老太太倒地。”
顾德璋完全没有看出这些,不服气地问:“凭什么这样说?”
莫如深解释道:“如果凶手一进来就拿出凶器,老太太怎么会给他倒水。遇到别人要杀她,即使她再羸弱,也会拿器物防身,或者转身逃跑。手中没有防身器物,自然会跑。如此一来,她的伤口应该在背后,而不是咽喉。”
顾德璋哑口无言了。
张雨辰鼓掌赞叹道:“莫大人果然厉害!”
顾德璋瞪了他一眼,张雨辰赶紧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顾德璋问:“你认为老太太的死与纪朗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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