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如绮,岁月如绸,十张机被芍贞唱的字字如金,句句生香。高屋敞室被外面夹杂着花香的风轻轻灌入,风被艳阳晒干过,是香喷喷、暖融融的。窗外的树被风吹过,轻轻摇曳的影子映在窗牖上,仿佛连它们也被歌乐声打动,忍不住探来细听。室内光华潋滟,流转在每一件衣服缎子上,反映出这是一场尊贵者的聚会。席中每一个人的穿戴都那么光鲜精致,每一个人的皮肤都那么光洁莹然,大家谈吐大方,举止文雅,分明都是被悉心呵护,好好教养过的。

歌罢,静默良久,纷纷鼓掌称赞。公主先笑道:“唱的真好听,比宫里伶官唱的好听多了。”

芍贞欠身笑道:“公主谬赞。”

沉宓:“伶官为庆典奏歌讲究规模盛大,自然不比文会这样意境清雅。你难得出宫,一支曲子便听出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觉来。”

公主恍然大悟道:“难怪齐湣王爱听吹竽独奏,原来可以听得更清雅仔细。”

大家都笑了,纷纷说:“南郭先生只能混个乐队,想溜进文会肯定不能了。”

中午吃宴前,众人一起到园子里逛了逛,走在万紫千红的菊花海中,在坻忍不住感慨:“陶公岂是居贫者,剩有东篱万朵金。菊花真好看呀!”

公主:“好香啊!宫里的菊花都是栽在花盆里,虽然好看,却不如这些有自然之气。”

大家都笑了,作为一个没离开过皇宫的公主,还懂得自然之气。况且这个花园也不算“自然”,都是人工栽培,茂盛异常,像人过于养尊处优,体态格外丰腴,一蓬蓬簇拥在一起,旺盛丰富,并没有野菊那种飘逸烂漫。

沉宓:“听说宫中菊花都是精选的名菊,比这些菊花应该更好看吧!”

公主:“好看是好看,不过都是种在盆里,看多了也没什么趣儿,不如种在园子里更丰富多彩。”

芍贞笑道:“园菊和盆景一样都是供人观赏,公主把盆景看多了,偶尔换换口味,便觉得这园菊好,我们没去过皇宫,没见过大世面的,或许看见公主看腻的精品,反而受用不尽呢!”

公主听完若有所思。

仙瑶想起曾经一次坐车去城外,看到沿路的山坡和田野上开着成片的野菊,在太阳的照耀下,美的如同仙人所在的地方,那时秋风里夹杂着浓郁的花香,闻之使人芬芳情迷,便提出不同观点:“若说盆菊园菊都是供观赏之用,可以攀折,那野菊倒集自然精华,不可亵玩。”

公主忙问:“野菊和园菊有何不同?”

仙瑶笑道:“野菊芳姿脱俗,如仙子迎风望日,飘逸自然。园菊虽好,不若野菊受天然滋养,有天然之态。”

公主:“原来如此,文人总将菊花比作君子,想必只有野菊的飘逸更加符合君子品性,盆菊园菊虽好,到底人力培育,不如野菊率性生长,得天独厚。”

在坻心想公主算哪种菊花呢!便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反而觉得盆菊更好!”

公主疑惑问:“这是有什么缘由么?”

在坻:“菊花无论长在园林或山野,都被困在根上方寸之地,若种在盆里,还能时不时换个地方,又无杂草争肥,如何不好。”

公主:“可是终不若在大千世界感受到天地。”

在坻:“天地乃众生之天地,花木向阳而生,无论何处,总是容易见天地。”

良玠笑道:“天地易见,众生难见。如果只看到脚下那方寸之地,盆景不缺滋养,倒是自得。只是那众生之相不曾见过,只识得自己,草木一秋,岂不寂寞!”

在坻笑着说:“不见众生,却见得了自己,也不负草木春秋。”

仙瑶又道:“野菊迎风斗霜,得雨露灌溉,立于旷野,头顶苍穹,真正见了自己,盆菊依附人力滋养,恐不得本质。”

在坻笑道:“怎么就不得本质呢!盆菊有人尽心呵护,也算一种福气吧!”

公主听了半天,忽问:“雅俗,你怎么不说话呢?”

雅俗笑道:“我喜欢菊花,无论哪一种我都喜欢。禅宗有言,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草木不负春秋,盛衰枯荣,每种花开都有各自意义。公主看多了盆菊,便觉得园菊好看,看多野菊的人,又觉得盆菊和园菊更好看。菊花品行高洁,在百花凋零后傲然盛开,才有了那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此情此景只在秋天可见,若是辜负了花开时,别的季节可看不到这番美景。”

公主会心笑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翘首以盼的午宴是吃火锅,不过这顿火锅可是吃出了名堂,吃出了特点,吃出了节奏。

首先一人一口锅,根据个人口味咸淡单独配料,汤底讲究十全大补,百味融合。其次沉宓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把食物吃一个全,所以贯彻了万物皆可火锅的原则,什么去骨的鸡鸭鹅,片薄的猪牛羊,脱壳的鱼虾蟹,各种海鲜,各类肠肚脏,血豆腐,鹌鹑蛋等荤食,准备的非常之多,再有豆制品种类齐全,常见菌子齐全,素菜将目前季节能寻到可烫煮的都寻齐了,另外各种饺子、馄饨、粉条、面条一共准备了十种,汤水三种,酒水两种。

回到屋里,大家被这阵势惊得目瞪口呆,接下来纷纷化身厨艺小能手,连公主也自己动手操持起来。

除了火锅材料,席中额外有烤鹌鹑、肉灌肠、酱鸭舌、卤猪尾几样开胃菜,以及四道瓜果切盘。

沉宓满心自信这次筹备得好,所以对大家吃饭表现多有观察,很快发现各有侧重点。初来乍到的公主似乎对吃不太感兴趣,却很喜欢玩漏勺汤筷,什么菜都要拿来烫烫,锅满了就捞出来,想吃的吃几口,不想吃的就赏丫鬟吃。良玠不怎么吃肉,却对豆腐金针和饺子馄饨情有独钟,一捞七八个,吃的专心其中。仙瑶似乎胃口不大好,吃的不多,把那鸡鸭鹅的汤喝的一碗接一碗。在坻格外喜欢下水,把那些鸡肠子血豆腐吃的解馋极了。芍贞是个会吃的人,爱吃素就罢了,还把菜拿来细细掐了,只烫菜头吃。皙妍专吃海鲜,一烫一锅花样。

雅俗、雅慕、娇儿三人的做法都是一阵阵发力,先一阵涮肉吃肉,大快朵颐,渐渐可以了,就停下来喝些汤或酒,吃点儿瓜果,陪公主说上一阵话,接着又一阵海鲜大肉吃起来,忙的不亦乐乎,吃累了再歇歇,吃几根素菜清口,歇好了继续吃。

沉宓陪吃陪忙,吃到最后都累的伸懒腰。

这顿宴席就像一场长跑,不见喊停,大家就一直坚持,吃了近两个时辰,最后不是胃口妥协,而是体力上累了。

餐罢漱了口,纷纷四散而开,各寻歇处,或坐炕上解乏,或到廊下观花,或踱步消食,或聊天解困。桌上两盘六十条叠好的琥珀色帕子都擦过了,十多个嬷嬷进来收拾残席,知道今天来了公主,一个个低头紧步,轻手轻脚,一眼不多看,一耳不多听。

申时三刻,执事太监请驾回宫。公主虽依依不舍,也只得先行回去。众人连忙起身,集体相送公主。不久后剩下的人也纷纷告辞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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