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扶着额头,喃喃道:“该为子孙布局了啊。”
黄锦紧张极了,“皇上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朕没病,可这样的日子,便是铁打的人,夜以继日之下,也终将扛不住啊……”朱厚熜发现黄锦神情,不禁好笑道,“怎么还哭上了?”
黄锦闷闷道:“皇上之语实在吓人。”
“好啦好啦,就当是朕发发牢骚吧。”朱厚熜怔然道,“朕不是李青,以前只是不想做李青,现在发现根本做不到,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朕没有他那样的体魄。”
“皇上别太有压力了,您现在就很好,很好很好了,李青都挑不出丁点毛病。”黄锦抹了把脸,劝慰道,“一个李青就够了,皇上没必要非做第二个李青,适当的松懈一下也……也没什么的。”
“靠别人,是懦夫!”
黄锦都惊呆了,怔怔半晌,突然下跪磕了个响头:“皇上万岁!”
朱厚熜笑了笑,问:“以前,你多少也觉得朕没有皇帝的样子吧?”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从没有过。”黄锦摇头,满脸真诚。
“起来,都这把年纪了,还搞这出做甚?”朱厚熜转身走向殿外。
黄锦忙也跟上。
宫檐下,朱厚熜望着熠熠生辉的琉璃瓦,望着远处深空,“大明,将会是绝无仅有的王朝。”
黄锦重重点头。
“可惜,朕之后,却难有朕这样的皇帝了。”朱厚熜喃喃道,“太子太过仁弱,难堪大用,还得靠李青,可李青的心又不在皇室,朕真不知道,历经十朝君臣斗法之下,进化出来的臣子,后继之君该如何应对。”
黄锦不知如何作答。
李青是厉害,可诚如主子所说,李青的心根本不在皇室,甚至不在皇权。
之所以一直帮皇帝巩固皇权,只是因为巩固皇权能更好的促进发展,造福百姓。
可若有朝一日,皇权成了阻碍,李青还会巩固皇权吗?
“皇上,李青总归是良善之人。”黄锦说。
“当然良善。”
朱厚熜相当认可,“不过啊,李青这样的良善之人,早晚会成为公敌。”
黄锦干笑道:“他现在也差不多,官员敬他,怵他,也恼他。”
“不,你还是不懂。”
朱厚熜摇头,接着,蓦然一笑,似恶趣味,又似大仇得报的说:“算啦,我又看不到那天,哪管他洪水滔天。”
黄锦:“……”
朱厚熜又多愁善感了一阵儿,突然道:“你去徐家传一道旨意,让徐阶长子入工部,做个员外郎。”
“啊?”
“算了,直接做工部郎中吧!”
“啊?”
“啊什么啊?”朱厚熜没好气道,“你啥时候聋了?”
“不是……”黄锦不解道,“皇上您不是说,徐阶太争气了嘛,怎的还要扶持?”
“这人啊,名声不能太好了,名也是权呐。”朱厚熜道了句,转身回了大殿,“去传旨吧。”
黄锦讷讷称是,咂摸咂摸嘴,好像品出了几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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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张居正孜孜不倦地讲着,朱载壡怔怔出神的听着,突然,一道‘皇上驾到’的尖嗓传来,二人都是一惊。
朱载壡正了正身姿,张居正整了整衣摆,接着,一前一后走出学宫。
“儿臣(微臣)参见父皇(皇上)。”
“免礼,平身。”
朱厚熜摆了摆手,今日难得有个好脸色,也不再如往常那般,上来就问张居正,太子学业如何。
“张卿,你先退下吧。”
张居正躬身应道:“臣告退。”
朱厚熜挥了挥手,“都散了。”
伴驾而来的奴婢,也各自退去,只留下父子二人。
朱载壡立时紧张起来,咽了咽唾沫,干声道:“父皇今日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朱厚熜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只是看着,就让朱载壡头皮发麻,心情忐忑。
良久,
“父皇很可怕吗?”
“儿臣对父皇一向敬畏。”朱载壡给了个自认满分的答案。
殊不知,在朱厚熜眼中,这个答案给一分都多了。
不过,朱厚熜也没发飙,只是十分感伤。
“昔日,父皇以为大明有自己就够了,大明万万年,父皇万万岁,而今才道当时错,悔之无及,李青误我,我亦误我……”朱厚熜一脸惨然,自嘲,自怜,自伤……
朱载壡云里雾里,不过,也能瞧出今日的父皇很不一样。
似乎……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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