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个人买走了春光和来仕的豆子,卸在豆制品厂仓库里。那人把春光和来仕领到办公室,算完账,说今天没去银行取钱、明天给钱,打了欠条。

春光和来仕住在一个干店(简陋的客栈)里。第二天,俩人去到那厂办公室,没见到那人,去到生产车间,见那人正用棍搅缸里泡的黄豆。那人看来仕和春光一眼,继续搅黄豆。二人走到他身边。来仕小心翼翼地问:“那钱——”那人打断了他的话,道:“慌啥慌!我干完活再去取钱!”二人只得站着等。那人搅完豆子,就走了。二人以为他取钱去了,便去到办公室门口等。小晌午,那人回来了,说会计出差了,无法取钱。二人在心里一“咯噔”,想:难道是碰到赖账的了?来仕问:“会计啥时候回来?”那人说:“不知道!”说罢,又走了。二人问了一个工人,得知会计在厂里,便确信碰到赖账的了,大惊失色,只得又回到干店,住下了。

二人一夜未眠,在天亮时,靠墙而坐。春光抱着膀,拗着头,一脸怒气!来仕勾着头,长吁短叹。停会儿,来仕看着春光的脸,道:“看来咱要破财了!”春光不服地“嗯”一声,说:“破啥财?咱有欠条!他不给钱,咱告他!”来仕紧绷着嘴看他一会儿,道:“咱跟他打官司,得吃、住在这儿,上堂得给法官买盒烟,不知官司打到啥百辈子哩,就是赢,一来二去的,也把咱卖豆子的钱醮光嘞!”春光说:“那!你说咋弄?”来仕沉思会儿,说:“咱紧着要,若实在要不回来,再打官司!”春光点点头。

二人起了床,交了店钱,在摊上吃点早餐,各买盒过滤嘴烟,又去到那厂,见一个人去厕所,就小跑过去了。来仕给那人敬上烟,问谁是这厂的头!那人指着办公室,说在那里面坐的人便是头,并说这个厂是那个头的兄弟五个人合办的,那个头是他们兄弟五人的老大。来仕听了,不由得一惊,想:乖乖吔!在农村,谁家有五个兄弟,就是村里一霸!他不给钱,谁咋不着他一点!

二人忐忑不安地又进了那办公室,见坐在办公桌后面椅子上的人正是买他们黄豆的人,想他必是他们兄弟五人的老大了!此时,那老大在看一张表,听到脚步声,看他俩一眼,又看表。

来仕和春光坐在一条长凳子上,想等他看完表,再问钱的事。春光偷瞪着那人。来仕见墙上贴张生产流程表,便站起来,不住地“啧”着舌,夸道:“这厂,还绘有流程表!我卖豆子走半拉国,还没见过恁正规的豆制品厂呢!这厂不想发财就不中!”

那老大白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暖水壶,摇晃几下,听不到水响,又把它放在桌子上,继续看表。

来仕小跑过去了,掂起暖水壶,一边说着“我去打水”,一边往外小跑着。不一会儿,他掂过来一壶开水,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玻璃杯,倒点水,涮涮杯,又倒杯开水,放在那老大面前的桌面上,放下壶,坐原位,装着和春光拉呱的样子说:“城里人,就是讲究,渴了喝开水,不象咱——”

那老大又白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问:“你在农村就不喝开水呀?”来仕说:“庄稼人,柴火主贵(值钱)!谁舍得用柴火烧开水喝呀?渴了,舀一白大碗缸水,’咕咚咕咚’喝一饮子就妥嘞!有时还在地里捧着坑水喝!”那老大说;“用碗喝着过瘾!”来仕说:“不用碗喝有啥法耶?买正经东西还没钱呢,谁舍得花钱买玻璃杯专门用来喝开水呀?”说着,看着那人的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无限感慨地说:“不能比,不能比!真的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下辈子咋着也得脱生到城里!”说着,见他脸上并无怜悯之意,觉得不是要钱的时机,对那人说:“你忙吧!俺走啦!”就走了!春光也走了。

在路上,春光说:“你低头、哭穷,想打动人家给你钱,人家不也没给你吗?”来仕说:“不低头、哭穷咋弄呀?你仰着头,把你的日子说的比他还好哩,他不才不给你钱哩吗?”春光无语了。

二人在街上转到天擦黑。来仕说:“咱去买兜苹果!”春光问买那弄啥。来仕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二人进了一家水果店。来仕买兜苹果掂着。二人又去到厂门口,见那老大岀厂门往东走去了,便尾随着他,见他进了一个四合院,料定是他家,在门口站会儿,便进去了。

此时,那老大正坐在堂屋当门的板凳上洗脚,听到脚步声,抬头见他俩来了,愣一下。二人进了屋。那老大见来仕掂兜苹果,道:“我能买不起苹果吃呀?”来仕“嘿嘿”笑,说:“我能不知你买起苹果了吗?别说买一兜,就是买一千兜、一万兜,你也买起了!可这样的苹果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那老大问这是啥苹果。来仕说这是他家院墙外苹果树结的苹果,一不上化肥、二不打农药,苹果生了虫,全家人把虫一个一个捏死了!这苹果是长足天数才摘的,脆、酥得很,到嘴里,歪好嚼嚼就化嘞!他说他来时带两兜,吃了一兜,想着城里人好吃不上化肥不打药的水果,剩这一兜舍不得吃,就给厂长送来嘞!那老大笑笑,问:“真的吗?”来仕咂着嘴把头往旁边一甩,张会儿嘴,回头说:“我骗你弄啥!”那老大朝一个小桌一扬头,说:“放那吧!”来仕把苹果兜放在了小桌上。二人坐在了凳子上!

那老大洗罢脚,把它擦干,趿拉着鞋,正要去倒水,来仕赶忙站起来,端起洗脚盆,走到院里,把水泼地上,回到屋,故意问:“你看我,忘了问你嘞,洗脚水该不该泼院里?”那老大问:“不泼院里泼哪呀?”来仕把盆放一边,看着他,笑说:“俺庄稼人就舍不得把它泼院里!”那老大问:“那泼哪呀?”来仕说:“倒尿罐里!”那老大问:“倒那里头干啥?”来仕说:“惨着尿倒到麦地里,这样好省点化肥钱!”那老大说:“你们农民真会过日子!”来仕苦笑着说:“不会过得中吔?一家人老的小、小的小,都得吃饭、穿衣,那一样不得花钱呀?不紧巴点会中吗?就是紧巴点,有时还没钱买油盐呢,还得出门做点小生意、挣小钱补贴家用呢!可谁知钱……”说到这儿,戛然而止!那老大瞪他一眼,赶紧转了话题,问他家乡都种啥。来仕一一说了。

正说着,俩小男孩从套间走出来。来仕看着他俩,喜的往后抖着“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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