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
花千骨没工夫与他解释,只催促他赶紧把药吃下,振臂一挥,掌下惊现三重环环相扣的圆形法阵,随着她一握一拔,一柄流转着五色光芒,剑身薄如蝉翼的清透灵剑被缓缓抽出,正是断念。
“十一师兄,退后!”
在落十一震惊的目光中,花千骨凌空而起,断念在指尖旋转两周后被急速抛出,霎时化作流光溢彩的千万把怒刺向妖魔,砰的一声炸起,所过之处妖兵灰飞烟灭,魔兵魂飞魄散,断念剑光芒耀天,哀嚎声此起彼伏。以他们为中心,周围二十米被清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两方人马都惊呆了,白子画挡住杀阡陌的致命一击后转头死死盯着在数千妖魔中奋力拼杀,招式不断的花千骨,脑海模糊画面中的那名女子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白子画,你放开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以为你是谁?还当自己是我师父吗?前尘旧事已了,你没有权利再管我,我诚实与否也不需要你来评断!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真的很招人厌!
——白子画,我缺的是一颗心吗?还是图你的一条命?我告诉你,你这样作贱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尊、尊上,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哇!大狐狸!
——我……喜欢师父,很喜欢。
——当年,瑶池上那一剑,你是故意的吗?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我早就没有师父了……他只想我死,他不要我了,我还哪来的师父啊!!
……
一帧帧仿佛昨日重现,让白子画的思维霎时断了,一声小骨就那么呢喃而出。
此时的杀阡陌还不认识花千骨,心里疑惑长留何时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弟子的同时亦觉得碍事至极,特别是她那张脸,怎么能有人比他貌美呢?
不、允、许。
冷笑一声五指张开,一丝暗红的魔气瞬间悄无声息潜进正在与一巨型魔将对垒的摩严体内,眼前霎时一片血红。
转身看到花千骨,他疯了一样暴喝一声攻去,“妖孽!拿命来!”
手中招式竟是他最厉害最残忍的那招——浮沉断。
落十一声嘶力竭喊着师父不要,却被摩严一招打飞,倒在地上霎时晕了过去。
笙萧默惊愣在原地,然后就看到一道雪白残影从眼前一掠而过,快得根本来不及阻止。
陡然大惊,“二师兄!”
轰——
一阵地动山摇,两股力量对撞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将整个广场的白玉砖片片掀起粉碎,离战场最近的宫殿楼宇刹那间一排排倒塌陷落,化作漫天烟尘,血的味道混着呛鼻的灰尘让人止不住咳嗽,凡场上之人无论仙妖魔都被震得倒飞出去,修为低的直接灰飞烟灭,高一点的也受了极重的内外伤。
烟尘散去,疯魔了的摩严一身是血倒在长留殿前的千级台阶上生死不知,吓得笙萧默一时不知救谁。
飘扬的白色衣角染了血在脸上轻轻拂过,花千骨鸦羽一样的长睫颤抖着,张嘴却仿佛失了语言的本能。
时间仿佛静止了。
“师父……”
拿剑的手无力垂下,他连转身都是摇晃的,却努力微笑不吓到她。
一腿忍痛缓缓屈下,紧接着是另一条,直到将唯一的她小心拥入怀中,哪怕经脉尽断,血流不止也不放开。
“小骨别怕,师父在。”
玉碎一样的声音,明明痛得颤抖却依稀温柔,完整肌肤下寸寸断裂的指节在她背心一下下轻拍着,好让他的女孩安心一些,再安心一些。
“师父,我……你……不,不……”她轻声哭泣,抬起却无处安放的手粘稠湿润,全是他的血,浑身颤抖着,害怕得甚至不敢动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东方是这样,师父也这样……
他们怎么,这么傻……
不值得,真的……
不值得。
削薄惨白的唇轻轻吻在她眉上、眼上、睫毛上,是珍视的、颤抖的,连苦涩的泪珠也小心吮去。
“别哭……小骨,别哭。”
她一哭,他的心就好像碎了。
但又很高兴,终于有一次真正护住了她。总算……不比杀阡陌差,不比东方彧卿差,他们能做的,他也做到了。
用尽全力将小小的她抱住,他垂首,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吻上那张低低哭喊,来回呢喃着师父二字的小嘴,万千不舍万种眷恋万般疼惜皆化为那句流泻在齿缝中的——快些回来,师父等你。
一语落,他的身体仿佛失去立柱支撑的浩渺琼宇骤然倒塌,再不舍,双眸还是缓缓合上。向来高傲的头无力垂在女孩颈间,血染红了衣领和发丝。
刺目的红。
腰间大手猝然坠落,顿时,所有的害怕、颤抖、恐惧、悲怒、隐忍在此刻一齐达到巅峰,兜兜转转汇聚成绝望的河流将人吞没。
用力抱住他,花千骨已顾不上一切是真是假了,似迷路的孩子瘫坐在那,坐在一地鲜血中嘶声哭喊着一声声再无回应的师父,任凭泪水侵袭双眼,悲痛蔓延心头。
她的紫纱裙浸在一整片烈色中,随着血液下沉,下沉。
白子画,你怎么敢,怎么敢!
你敢走是吧,好,你走。走一步、三步、五步,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谁也找不见,我也找不见。融了化了撒成灰了,你也休想再折磨我。
你走了,我偷得浮生,无人束缚,我要吃下所有能找到的梦死丹与忘忧酒,永远沉睡下去,直到岁月都枯朽成灰。
那之前你需看着,看着我如何颠了这长留,覆了这苍穹碧海!
巨大紫光发出,漫天乌云如狂潮一般汹涌而来,却又在即将覆盖住最顶端之时,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就像是众神在窃窃私语,对凡间的这场闹剧进行着无情的嘲笑。仿佛是上苍持有的一双无形巨手,将这罪恶的幕布狠狠撕开。
第一声闪电划破长空,震裂了空间,也震碎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惊雷,它犹如末日的号角,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脑海之中。巨大的雷声仿佛盖过了一切,为这悲伤的戏剧画下了一个震撼的惊叹号。
雷电降下,在花千骨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焦痕,模糊之间,她似乎看见白子画雪白襟摆如流水般飘动,以及他那早已隐藏了无数年的淡淡忧伤。
相识、相知、相爱,直至今日的诀别,过去的每一幕都那么清晰。
“白子画,起先是你不让我走,而今却敢先我违约,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她低语,大大的眸子凝望远方,空洞一片,嘴角倏忽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既然一切已无法挽回,那你就在我的记忆之中,永远沉睡吧。我要叫这些妖魔,与你同葬!叫这无情的天,肮脏的地,与我同祭!!”
狂风暴雨中,花千骨仰天放肆地狂笑着,笑声携着疯狂和绝望在天地间如魔音回荡。一念间,重瞳如血,浩渺紫气裹着冰封千里的寒激荡而出,如利刃般向四周狂暴扩散。
血肉开成花,白骨根根立,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骸扭曲着站起,有人的,妖的,魔的,围绕着最中间的女孩昂首引颈发出战栗恐怖的嘶吼呻吟,仿若一场盛大的朝拜。
杀意弥漫在整个场景中。风雨凑成一片,随着花千骨的呼啸而变得更加狂暴。
尖叫声在风中回荡,共同庆贺这首此起彼伏的亡灵赞歌。
鬼魅在低语,这,是地狱群魔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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