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立即翻电话,好半天没翻到,说:“噢,上周换手机,有些号码弄掉了还没来得及补,我给你微信联系。”

接着他给对方发了微信语音消息:“范老哥子,你有个三十年前你插队时的朋友,要见你。”

“是谁?”对方发来消息。

赵拥军一边发微信,一边微微笑着对陆运红说:“嗯,我先不告诉他,你去突然间见他,看他认得出来不?”然后给对方发信息说:“他姓陆,陆总,马上就来,你猜得到吗?”然后关了微信。

陆运红和王洪亮吃过饭,赵拥军热心地帮他们在车载导航上找到东城建材市场东升建材公司的位置。二人告辞赵拥军,又到附近的果品市场,卖了两大件新疆核桃,大约四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东城建材市场,找到了东升建材公司。

把车停在旁边,下去,公司门面同样有数百平方米,四五个伙计聊着,因是中午时间,生意较淡。二人走进去,陆运红问一位伙计:“你们公司范经理在吗?”

“在,在里面。”伙计带着二人直接到最里面装饰得很漂亮的办公区域。对面坐着一个面容有些苍老,秃顶的男人,有点虚胖,或者说是浮肿,白生生的,认真一看,是有当年那么一点点范援朝的痕迹。陆运红站到他面前,问:“是范哥吗,还认不认识我?”

对方有点吃力的站起来,撑着桌面,微微抖着手望着他,半晌,说:“你真是……?没错吧?”

陆运红点点头,对方抓着他的手,激动得语不成调:“刚才,赵拥军给我微信说……我想了好久,就只想到你们家,想到会不会是你大哥陆运新,或者是你。没料到啊,真是你。”

对方激动得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没想到,这辈子我们还能见到啊,你还没忘我,运红。”

“我不会忘记,我这个名字,还是你给取的呢。”

“是,是,一颗红星向着党,哈,哈。”

范援朝忙忙的吩咐办公室文员倒茶,王洪亮把两件核桃给搬进来,他连声称谢。原来范援朝那晚由他父亲带着他离开插队的白雁五队,直接回到省城,在父亲的安排下,他参加了当年的恢复高考,可没考上。他又被他父亲安排进了梁中地区档案馆工作,第二年又考了一次,也没考上,就没再参加高考了。在工作期间,他参加函授学习,得到了大专文凭。后来,因为梁中地区撤销,他工作变动,成了住房局的工作员,还当过股长。在一九九七年的时候,他辞职,下海经商,一直经营建材到现在。他的经历很简单,陆运红和他聊到家庭的时候,他说他妻子也是住房局的,他只说自己有个孝顺的女儿,没说他儿子的事,陆运红也就不问,假装不知道。对方也又问到主人家里的情况,陆运红告诉对方,陆运新已去世二十多年,父母也在去年离世,生产队里老队长也去世多年,范援朝还残存在记住中的老人,大都已经不在,还剩有几位,他听着,一股沧田变海海变田的感觉,叹息说:“都走了啊?我也老了。”

王洪亮让他们二人聊,到外面去参观他规模宏大的建材门市,范援朝大概是因为肾病的原因,脚有点浮肿外,行动不方便,迟缓,旁边还准备有一根拐杖,只是他少有用。他站起来,陪着陆运红和王洪亮一起,给他们介绍他的生意情况,互相聊了阵公司业务,两人逗留了两个小时,要告辞离开,他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一定要他们住上一晚,明天才走,两人只得留下来。

晚上,范援朝在附近的宾馆里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再安排吃饭,他把他的夫人和女儿也带来了,把陆运红给她们作了介绍,让女儿称呼陆运红为陆四叔,陆运红也称他的妻子为嫂子,范援朝对几人说:“那时当知青,在五河公社五队,就在他们家后面住啊,常在他们家出入,我们俩同睡一张床上作伴,晚上讲着故事,就睡着了,哈哈,我讲三国,你讲什么,安安送米啊。”

他夫人是和他同龄的,原来住房局的工作员,如今已经退休,平时不是和老人家们去跳广场舞,就是参加旅游团国内国外旅游。女儿名叫范文丽,漂亮和气质兼而有之的那种,显然是他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席间,又聊起互相的儿女,陆运红这才告诉他自己的女儿陆迎秋还有半年毕业,陆迎轩去年毕业出来,参军体检已经通过了,下个月就要走。范援朝这才奇怪:“你为什么没让儿子在公司,将来接替你?”

陆运红摇摇头:“关键是他不是这方面的材料啊,总得要找个稳妥的人。”

对方也叹口气:“是啊,我这堆摊子,将来也只有女儿可交。”

晚饭过后,王洪亮知道他们还要长聊,就不打扰他们,独自先休息。范援朝陪着陆运红在附近大街上散步,两人一边走,又谈到生产队里的事,农村的荒芜,活力减退,自己任着业余的村支书,面对这个情状,想改变却心有余力不足。知青说他偶尔到省城郊外的农村,也有这种现象,但不是那么明显,看来越偏远的地方,表现得越严重。末了,知青有些艰难的又主动的说到程夏,陆运红从他这涩口的状态中,感知到了他的一丝自责。如果他不问,他也不打算再提及,既然他问到,也就对范援朝说:“程夏在你离开的几天后,她承受不住众人的议论和眼光,上吊自杀,在生产队坝子外的那棵黄桷树上,还记得那棵树吗?但是碰巧有人路过发现,被救下。后来她将怀的孩子打掉,匆匆远嫁给一个他并不爱的男人,对方又嫌弃她,打她,她离家出走,后来,后来……”

对方听得屏住了呼吸,半晌急切的问。“后来,她怎样?”

“她的经历,有点曲折。离家出走后,没有生活来源,逼得走上一条出卖身体为生的路,后来被抓。”

“那……后来呢?”

“被当时在县公安局工作的陆运新找人救的。他男人死了之后,她和他唯一的孩子,相依为命,在县城周围经营一个服装店,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她病死了。”陆运红说到这里,想到程夏和陆运新都已不在,就刻意屏蔽了陆运新和程夏的事,只字不提,看着范援朝。

范援朝不吭声,许久,才又问:“那程夏的孩子呢,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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