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度心灰意冷,认定军营不是自己可以久留之地,要不是炊事长不嫌他粗鄙,将他收作学徒放在身边,在琐碎平淡的日常里以身践行,传他技艺,教他立世准则,恐怕现如今的他不是庸碌自轻,就是仍旧过得如从前那般浑噩。

在他心里,对炊事长的敬重与他的职分无关,亦如炊事长当初会对他施以照拂,也并非因为有利可图,这一点不是靠说说而已。

世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试问有几人能心思澄明至此,予人好处,不计得失,不求报偿,当危险降临时,还想着替身边的人善后,将重担揽在自己身上。

在遇到炊事长以前,万葛沙自问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一度以为世上原是不存在这样的人的,所谓仁者仁心,不过是说书人杜撰的一种欺世神话,但也是炊事长让他学会了相信。

从初生牛犊到怀疑一切,对身边的人事黑白难辨,到渐生善意,再到卸下防备,赤诚坦然,信任以对,这之间的转变绝非骤然,全在一朝一夕之功。

相处的时间越久,万葛沙对炊事长的了解愈深,所以他坚信,谁都可能为了一己私利举起屠刀,背弃原则,可炊事长一定不会。

也许也是源于这份笃定,在伙房被传召入主帅大帐,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恐会大祸临头的时候,他也不曾陷入过恐慌,当其他人面对这样的审讯时会如何他不作假设,但只要炊事长在,就一定会护着底下的人。

炊事长刚才一直在强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万葛沙对他的隐忍和无奈感同身受,但这件事牵连甚广,场上的局势变幻莫测,他一直未曾看得分明,纵是想为炊事长说情也帮不到什么。

一时的无心之失,本想力证炊事长勤勉尽职,却还是陷他于不义。

这究竟是否是一个局,万葛沙说不好,但观涂校尉咄咄逼人的态度,似乎意有所指。

他看似是冲炊事长而来,但如果真是想用无辜之人的性命尽快了结主帅中毒的案子,从身份职权上看,他本有那么多可以掩盖真相,草草了之的机会,在从毒素中检验出乌头碱的时候,在调查原料采购安排的时候,在他自己深陷怀疑的时候,但他都没有。

相反,当秦副将拒用滥刑,坚持一视同仁时,涂校尉分明还卖了他一个面子。

其实仔细想来,他要是存心让炊事长扛下此事,完全可以紧咬不放,毕竟和众将领相比,伙房掌事的更迭就显得微不足道多了。

所以他一定是在意真相的,只不过不知为何有所顾忌,总之炊事长不像是他真正的目标。

公然拉住涂校尉的袍角予以质问,万葛沙其实也不过是在赌,赌涂校尉也不想让真相石沉大海,赌他意不在除去炊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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