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人,为何还不……”

低沉压抑的悲嚎,出自已国土沦丧的李氏朝鲜国王之口。

他已经什么也没了。

国土、臣民……

曾站在城墙上发誓城在人在的国王,像是野狗一般被倭人军队驱赶到了义州这矮小的土城。

狼狈的国王一只脚大拇指,因逃得太仓皇顶破了鞋面。

满是尘土的鞋上,有一束黑色的污渍。

那是他的王后被追兵撕开身体时,溅射上去的血。

到达义州土城后,国王来不及修整,便被告知这城将被大景军士接管。

听听,多可笑。

他最后的领土,被他国接管了。

而国王甚至来不及换上一双干净的新鞋。

一股子愤懑与耻辱,叫他像是置身业火,不停受着灼烧。

“那些无耻,贪婪的,唔!”

后续的抱怨咒骂,被同软禁在一间军帐的忠实臣下以手掌掩回口中。

“王上,慎言!”

忠心不二的臣下面膛发紫,靠近了能嗅到他口中浓烈的腐臭味。

中了妖毒的忠臣,正从里到外慢慢腐烂。

他活不久了,不想刚下黄泉便在路上碰见他的王上。

“大景辽东总兵熊弼遇刺重伤,刺客正是我们使臣的随从。”

“大景被激怒了。”

忠实的臣下说着,呛咳出一口发紫的血:“望王上暂忍耻辱。”

他发紫的手指,深深陷入国王胳膊的肉里:“要忍耐!”

这一掐,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他僵直着瞪圆了双眼,向后倒去。

尸体咚地倒在地上,带起的风让帐中一盏孤灯摇曳不定。

站在一边的朝鲜国王,双目空洞。

一股子极度的恐惧和愤怒,将他挟住。

到了这步田地,他倒不再像之前那失态的疯狗模样。

仿若置身在一个容器中,脑袋里一直吵吵嚷嚷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种空灵的状态持续了许久。

孤家寡人的国王被饥饿感唤醒。

他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唇齿间都是馥郁的香味。

大口咀嚼着,他看见了一张双目圆瞪的脸。

是谁?

有点眼熟……

正是子时,国王膨大肿胀起来,肉块将帐中的孤灯挤下桌去。

很快,他身上衣裳丝网般罩着的青紫色蠕动肉块,将帐子顶都顶开。

黑暗中,传来声声质问。

惨死的臣民被驱赶着,夜里来质问他们的国王为何食言。

国王没法回答,肿起的肉块将他的嗓子脑子都塞满了。

四肢和脑袋反而像是赘生的疣——小小的。

一只惨白留着葱管般长指甲的女人手,缓缓攀援而上。

只剩半截身子的王后,因身份高贵,在一众尸体被投入倭人祭祀邪阵时得到了特殊对待。

脊柱上还残留着啃咬齿痕的王后,像是个小挂件,趴在国王化身的肉块上。

它嘴巴开合说了些什么。

下一瞬,这肿胀得有一间屋子的肉块,在义州城中轰隆奔跑起来。

这肉块所过之处,惹出巨大骚乱。

肉块没有发现,在它所过之处哭喊的人都说着它熟悉的语言。

它只探出像是粘黏灰尘的清洁泥,将遭遇到的人都黏入体内。

肉球越滚越大,直直撞上了城墙。

“放箭!”

听得身后有人以大景官话喊道。

肉球只觉得自己身上扎了好几根牙签。

它就地一滚,滚下好些弩箭同时,又朝着城门撞去。

趴在肉球上的王后长发披散,它回首笑,露出深紫色牙龈。

见得后方大景军阵集结,它脸上笑容越发扩大。

近乎喟叹般言道:“在我们绝望死去时,你们在哪?”

莫名却又强烈的怨恨之毒,直指大景军阵。

在一阵轰隆声中,肉块强将脓水腐蚀的城门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裂口外,隐约听得有由远及近的步伐声,有骤然亮起的火把光芒。

“攻城!”

在倭语一声令下后,无数从黑暗中撞出的强壮士兵直从远处山坡冲下。

身后集结的号声呜呜作响。

趴在肉块上的王后又转头,想看身后那些大景人如何狼狈。

只腐烂的头转了一半,一支箭矢凌空射来。

自王后左耳入右耳出。

蓬散的颗粒状香火,是比莫名的仇恨还叫诡疼的玩意。

王后凄厉惨叫回荡夜空,至最高处戛然而止。

堵在城门的肉块想笨拙挪开城门时,突见得周身几朵黑火悄然绽放。

从火中扑出的木胎狮子大于成年烈马,无惧肉球上的紫色脓毒在它身上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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