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夫人可有生养?”

沈庭低声替她答了:“养了三个,之前的两个都夭折了,生第三个时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因此便将养了好长时间,没成想竟不知怎么的中了邪。——道长,她是否也和家慈一样,是被人下了降头?”

阳明摇了摇头:“还不好说。小少爷现下在何处,可否抱来给贫道瞧瞧?”

沈庭犹豫了一下,而后冲一旁站着的小丫头摆了摆手。小丫头会意,福了福便掀帘子出屋。

阳明笑了笑:“多谢。”又问,“东家可否先让贫道看看手相?中邪的两位苦主都跟东家过从甚密,贫道虽看了东家的面相,却也要再看看您手相才更加确定一些。”

沈庭自然答应。

过得片刻,小少爷也被奶娘抱了来,阳明一面装模作样地看小孩的面相手相,一边听管家在一旁低声代为解释:“百合夫人在怀着小少爷时就曾受过一次惊,后来小少爷出生之后,夫人在坐月子时怕是又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精神便一日比一日的不好了。时而恹恹的,时而胡言乱语,前几日还发过一次狂,将一名丫鬟的脸都给抓坏了。”

阳明翻看婴儿的手一顿,那孩子右手拇指外侧有一个新疤,水滴形,蚕豆大小。

这孩子以前是六指。阳明十分肯定。

父母至少一方是六指,才能传给孩子。然而阳明刚刚看了百合和沈庭的双手,两人手上都没有半点伤疤。

他不动声色地谢过奶妈,又捏着百合的手腕摇了摇,突捏紧她腕骨厉声喝道:“哪里来的淫邪浪鬼,速速给道爷现身!”

百合叫他这样一吓,竟慌乱得呜呜哭了起来:“别来找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阳明心中愈发的肯定,于是加倍努力地吓她,故意挤眉弄眼地做出狰狞的样子来:“你已有人命在手,还敢抵赖?”他猜前两个夭折的孩子也是百合的手笔,因为怕暴露才痛下杀手。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心中对这个妾愈发的厌恶。

他虽猜错了,却是歪打正着。百合闻言瑟缩一下,哭得更加大声:“我不想害你啊,你饶了我吧!”

阳明听了更加卖力,挥起桃木剑,又接连在百合面前烧了好几道符纸,最后更含酒在喉,喷出好几道骇人的火舌来。直把百合吓得三魂六魄去了大半,恹恹地瘫在床上,脸色灰败眼神散乱,出了满头的大汗才罢了手。

沈庭在他身后小心发问:“道长,不知……”

阳明擦擦汗,转身释然道:“如夫人被恶鬼附身,贫道虽暂时驱走了它,却难保这孽鬼今后不会再来。贫道法力有限,驱得了这一次,下一次却是爱莫能助了。东家还是提早将如夫人移至远离众人的偏院罢!贫道再给东家几道符和一面八卦镜,请东家张贴于偏院大门上。恶鬼性淫,虽然最终附身于如夫人身上,却是由成年男子随身带来的。是以防鬼一道,根本在于务必不能让成年男子近了夫人的身。”

沈庭点头表示记下了,又说了些感激的话,双目略现疲态。

阳明考虑再三终于开口:“至于小少爷……”

沈庭脱口而出:“他是我的孩子。”

阳明愣了愣,继而笑道:“东家方才已说过了,这位夫人是东家的妾室,那么小少爷自然便是东家的孩子了。东家放心,贫道定会慎之又慎。——小少爷常在如夫人左右,怕也是过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的,贫道这里有三道符,请东家烧了,分三日三次喂给小少爷喝了,便能拔除多半邪气。”暗地却道,原来他早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了。

但为什么他却要认下这顶绿帽?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因为宠爱这位如夫人至深?

阳明将手拢在袖子里,蹙眉低头。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关他的事了。他已走了这么一个过场,更深的东西,那是人家华服下面腐烂的疮疤,跟他没有关系,人家也不想让他知道。

沈庭谢过阳明,又着管家将他的礼金补齐,便客客气气地送他出了府。

一个月后,阳明在路边看到了沈家为沈老夫人出殡所派的浩浩荡荡的队伍,沈庭戴着重孝,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头。阳明远远看了几眼,觉得距上次相见时,这位沈家老爷似乎又苍老了些。

不久后他便又听说,那位百合夫人疯了。

围绕着这则消息还有不少似真似假的传闻。有人说,那位百合夫人不过是个妾,她之前之所以能当沈家的家,不过是借着沈老夫人的名义。而沈老夫人一向将家产攥得紧紧的,她肯放权,也实在是因为人老了,身体实在不中用了。

阳明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这么说,沈老夫人身体不成,最大的受益者是这位已经疯了的百合夫人?

又有人说,这位百合夫人一手当着沈家的家,沈家的当家人又十分宠爱她,一直没有娶正房,她还生下了沈家长房的独子,可谓风头一时无两。怕再兢兢业业地守几年,说不得就成了沈家主母呢?谁知这个妾天生贱命,竟当不得这样大的福气……

阳明听了不过轻笑一声。他不知道这位妾究竟经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他绝对在她疯了的过程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他站在山上,抱着桃木剑望着沈家那宏伟的大宅院,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不是好人,他四处坑蒙拐骗,只靠着人家心里的那一点见不得人的东西来敛些小财。但他有一股子执拗的狠劲,只要他认为谁不好,他便憋不住心里那股子替天行道的冲动。

奸夫他找不到了,那么惩戒一下□□也好吧?——谁知这□□心思重成这样,被他吓一吓,竟然疯了。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阳明嫌恶地摇了摇头。

沈家堡他是不宜再待了,好在他四海为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不觉着有多伤感。

临行前,他再次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沈庭,为什么甘于做只活王八呢?还把自己生生煎熬成了个小老头……

管他呢!阳明纠结半晌之后终于放弃,他扛起桃木剑,开开心心地吹着口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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