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不紫衣
这孤身来到治玄榭中的自然是广蝉了,他搂着袖子站在大殿里,显得又是尴尬又是无奈,答道:
“卫大人是真心指点…我却错会了意!”
广蝉从治玄榭离开,卫悬因知他必然应命南下,看在陶家的恩情上多提醒了两句,可这和尚哪里肯听?心中其实早就冷笑起来了,觉得是他卫悬因要自个吞了明阳的造化,由是阻他,如今灰头土脸回来,方知卫悬因说的话一点不错。
这白衣男子听了他的话语,甩袖子从主位上站起来,叹道:
“南北交锋,重在明暗棋,我北方着白子,煌煌以势压人,南方着黑子,魆魆以奇制胜,李曦明是明棋,杨锐仪就一定会想办法保他,你要出其不意才能杀他,可如今你出其不意的法子,只有宝牙金地。”
他的眸子中多了几分异色,问道:
“可你果真舍得么?宝牙金地如若在湖上现身,受人所制,法界出手相助,缘法充足,最后一定会把这金地收回去,你赌得起么。”
广蝉嗟叹不已,答道:
“大人说得明白,只我这一颗小人之心不能听谏,斩明阳的缘法固然好,可丢了金地,保不准未来是谁斩谁…”
他毕竟是来求人的,放低了身姿,把自己贬了一通,这才道出心中的意思:
“好在…如今李曦明多少伎俩我也明白了,更有得手时。”
广蝉有些尴尬地行了一礼,道:
“只是…能不能再为大人效力,留在江北…”
这和尚心头门清,大慕法界是希望他留在江北的,可大羊山这一次损失惨重,山上本就好多人盯着法界,总要有一个人出来背锅,如若戚览堰还咄咄逼人,江头首再把状一告,责任一推,他必然留不下来。
能安抚戚览堰的…自然是眼前这位治玄榭主人。
可卫悬因面色平静,摇头道:
“当日诸道会面,姚道友已经定下来,由戚师侄全权统领江北之事,我来制蜀,介诣何必来问我?”
广蝉被他堵了话,更是尴尬,有些焦虑地徘徊了两步,卫悬因叹道:
“回江北去罢,这事情还须你和戚师侄亲谈——大胆去见他。”
广蝉被戚览堰设计得可凄惨,哪里还敢来见?正欲开口求饶,见了卫悬因的神色,又把话收起来,若有所思地沉吟。
卫悬因默然。
如今这个师侄是铁了心要顶在江北了,怎么可能放过广蝉这么大的助力?
‘览堰手里的人实在太少,前后多次算计,是为了让广蝉在大羊山一处失了威望支持,再无犯错的余地,才能全心全意听他使唤…根本不是为了将他赶走——指不准还在想卖法界一个人情,越过大羊山和法界联手!’
卫悬因指点他长大,怎么会看不清这点谋划?
‘对他来说,谁妨碍了明阳都无妨,只要能足够分量让魏王求金的可能性缩小,甚至能杀害他就够了…释修固然同样有这个愿望,可只能算半个盟友——他们是希望明阳的因果落到自己道中,而非其他道手里,故而相互干扰…他是要把力量集中起来…’
他思量的片刻,广蝉已经渐渐明悟,知道自己如今破局的位置在何处,更是心生喜悦:
‘难怪!难怪江头首已经往大羊山去信,戚览堰却没有半点消息,我还以为是被卫悬因压下来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他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告辞,匆匆地出去了,身形立刻消失在治玄榭广大台阶边缘,卫悬因目送他远去,从主位上站起身来,抬左手、复又平摊,亮出洁白如玉的掌心。
一点明灭不定的色彩从他的掌间跳跃出来,卫悬因的身形一点一点变化,肩胛收窄,长发飘飞,双眼变得越发圆润,渐渐浮现出暗灰色的光彩来。
他侧耳倾听许久,眸光忽明忽暗,等着月上天穹,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瓶来。
玉瓶高约一指,白玉作塞,微微晃动,怦然碎裂,从中迸发出一股升腾变化的紫白之气,绕着他的指尖不断盘旋。
可卫悬因沉默不语,始终注视此气,眉头紧皱:
‘已经是第四份了…这是姚道友留下的最后一份…容不得失败了。’
此物看着并不起眼,可其贵重难以言喻,乃是无漏阕阴】可以用于修行厥阴』一道的最后一道神通,命神通不紫衣』!
当今之世,无漏阕阴】业已断绝,要想得到这一份灵气,必须以太阴』一道的灵气阴闰夷气】经过种种变化转换而成。
可太阴』遁隐多年,太阴月华】用一份少一份,阴闰夷气】同样如此,虽然南方的元府流传下来不少,可终究是有限的,倘若此次再度失败…卫悬因的求道之路极有可能搁置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这让卫悬因盯着掌心的灵气神色不定,心中琢磨。
不紫衣』是厥阴一道最难成就的神通,曾经也叫做掩弊服』,如若以正统道统成就,可以掩疏失、平错劣、成无漏、全阴身,与神通圆满的意象相互应和,就是放在最后一道来修的。
当然,在宗嫦的道统中则叫利异臣』,勉强算是个替参,也用不着无漏阕阴】,意象已经完全堕入魔道,不必如此困难。
‘可再如何困难,都不至于让我失败三次!’
卫悬因是不世出的天才,道行极高,虽然不能跟开创观化天楼道】的祖师卫观筵相比,可积年累月的修行已经让他超过已故的师尊陶萍…而陶萍修行不紫衣』,也不过失败了两次而已!
‘难道是时过境迁,此道有了变动?可这么多年下来,明阳并未复兴,厥阴也没有谁成就…’
这个谜团像阴影般晕染在他心尖,卫悬因终究收了手,爆裂的玉瓶如同时光倒流一般重新在他手心凝聚,将那灵气收束住,他将这玉瓶放在桌案上,默然无声。
‘…如若元府有遗留,太阳几家手里是有可能有的…’
……
山间云气漂浮,远方的震动声迅速淡下去,纷纷扬扬的白雪从树顶洒落,堆砌在玉凳边,李曦明只身站在山顶,思忖着踱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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