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他们不拼命出力,不能表现出价值,那可就真正死无葬身之地。

白眉禅师看着手中残余的十一颗牟尼珠,心头也在滴血。

若不是他先以涸泽而渔的方式,榨取了此宝的法力,使得十八颗珠子不完整,尸毗老人又如何能够接连打爆两颗宝珠。

不过瞬间白眉禅师就回过神来,事到如今,若是大事能成,天地再无敌人;若是不成,要么携着佛国飘荡外空,要么留在世间化作腐土。

无论如何,牟尼珠这件至宝,以后都不会多大用处,用在此刻,正当其时。

天上的六个天仙全停了手,连尸毗老人也收回了法天象地和三头六臂的神通,默不做声站在一边,神情疲惫,累累若丧家之犬。

孟秋快了一线,先到广成金船旁边,正要入内,却见金船腾起一片金光,将他阻拦在外。

他顺手一击,金光微微晃动,稍一试探,便知若要打破这层封锁,也得半炷香的功夫。

眼下灭尘子和齐漱溟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愿,赶将过来。

一个使出无字丰碑,笼罩而来;另一个放出紫青双剑,照准金船狠狠劈下。

这一记试探,两人心里又都有了底,反身过来,照准孟秋,重新拼斗起来。

金船已出,自然就不需要像刚才那样,有所顾忌。二人由守转攻,下手较刚才猛烈得多。

蒙蒙灰光裹着无字丰碑,化成一座巨大的山峰,压了下来。

空气极为粘稠,如同坠入泥沼之中,无处不受挤压。

连带这一方天地,也仿佛变成了一个被人捏在手中气泡,随时都有可能破灭。

孟秋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周身青光浮动,将护体灵光全力运转。除此之外,番天印早已悬在头顶,与那丰碑抗衡,形成僵持。

齐漱溟在一旁观察片刻,见对方周身气息毫无破绽,滴水不漏,心知等不到破绽,便也悍然出手。

紫青双剑犹如两条蛟龙,才一发动,剑上芒尾立似长虹经天,百丈以上,从左右直刺而来。

孟秋不敢怠慢,清玄剑一个晃动,也分为二,各找准一个对手,缠绕而去。

双方都是剑术大家,此时此刻,再用什么剑光分化、炼剑成丝的技巧,效果一般,反倒不如比拼法力与法宝强度,来得迅速些。

四道剑光交汇,却见紫、青两道灵光往后一缩,减去十多丈。

齐漱溟身躯一震,有些骇然。

灭尘子的声音适时传了出来,道:“这小子不能以常理计较。师弟莫要以为他修道年岁浅,就小瞧了他。须知他法力浑厚之处,犹在我等之上。”

齐漱溟深吸口气,运足法力,稳住紫青双剑,道:“是我大意了。”

双剑宝光顿时更为浓烈,虽在左右,但隐约之间,似有勾连,交相辉映,耀得天地一紫一青,两色各半。

底下峨眉弟子见得师门重宝的威力,心潮澎湃,连声喝彩。

却见分化开来的两把清玄剑上,也起变化。一方作五彩色,一方暗灰。

五色光华流转不停,来回刷动,每一道都重如山岳,如狂风骤雨打芭蕉,把青索剑撞得左摇右摆,光华也明灭不定。

另一边的灰光勃发,好像雾气一样,弥散在千丈的空间,将紫郢剑包裹在内,一点剑光也透不出来。

“师弟,莫要浪费时间再做试探,快将手段都使出来!”灭尘子整个人呈金色,盘坐在无字丰碑之上,与那番天印抗衡。

眼见紫青双剑落了下风,眉头微皱,出言警告。

齐漱溟脸色沉了下去,单手在虚空中一托,灵翠峰现在掌心,碧光大盛,如石落湖中,涟漪往四面扩散。

他嘴里念念有词,灵翠峰上现出一条条的金色纹路,渡入碧光之中,将之带起晃动,如潮水一般,翻腾起来,向上盘旋,形成一个半扣碗状的光幕,瞬间将方圆百里的天空都包裹在内。

穹顶里面,霞光连闪,光华轮转,俱是祥云瑞蔼笼罩,红艳艳一片金霞异彩,更看不清丝毫景物。

孟秋心中一动,朗声道:“原来这就是贵派压箱底的绝活。长眉真人留下的两仪微尘大阵的原阵,竟然不是布在凝碧崖下,而是刻在这灵翠峰上。”

世人公认峨眉为天下第一大教,便是因为峨眉主峰凝碧崖有长眉真人布置的两仪微尘大阵,绝无陷落的可能。

就算是上次魔教五大天仙,联合了佛门四位神僧,趁着灭尘子和齐漱溟分兵在外,攻打凝碧崖,手段尽出,也饮恨在这大阵之下。

所有人都以为此阵固定在峨眉,就算利用阵旗能够在外布置,和长眉真人亲传的也相差甚远,威胁不甚大。

故而众派虽承认峨眉的地位,但也不至害怕,平素也起矛盾,不会刻意收敛。

若是知道这长眉遗阵能够移动,哪里还敢如此放肆。否则一个大阵罩住山门,阖门上下尽数成空。

孟秋眼前都是祥云隐隐,青漾漾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别的并无异兆。

他神情严肃,顾不得逼迫灭尘子,连忙将番天印收落头顶,五色神光流转不停。

齐漱溟将阵法催动,顿时霞彩潋滟、光华大盛,烈火风雷、罡飙怒号,生、死、晦、明、幻、灭,时时变化不停。

各式各样的攻击,自四面八方传来,每一道都有普通天仙全力一击,万千叠加,形同流星落坠,声势极为浩大。

面对这样凌厉的攻击,孟秋反倒轻松起来,心道:“这还不够,我且加把劲,看看峨眉还隐藏着什么?”

大五行绝灭神光针和先天太乙神雷从他双手掌心脱出,并未朝向敌人,而是钻入番天印中。

番天印上光华大盛,五色神光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冲刷之下,非但将各样攻击刷到一边,且探入阵法,不停搅动,把两仪微尘阵内的雾气打得厚一边薄一边,祥云破碎,如鹅毛大雪般凋落。

齐漱溟倾尽全力,虽将阵法稳住,但在五色神光和大五行绝灭神光针的联合攻击下,已无余力收拾孟秋。

他只得大声求援,道:“三师兄,助我!”

两仪微尘阵穹顶腾起一阵白雾,灭尘子趁机一闪而入。甫一入阵,就携着无字丰碑,急坠而下。

孟秋心中更为满意,驱动番天印,阴阳元磁之气喷薄而出,顶住丰碑,接着噼啪之声从两者交接出传来。

太乙神雷响个不停,打得巨碑摇晃不止。

灭尘子心生无奈,停留在大阵顶部,不敢轻易下落。

阴阳元磁之气能够灭杀元神,他若是靠得太近,恐有性命之忧。

但是一旦离得远了,无字丰碑就难以发挥最大威力,其克制一应依托灵气的法术、法宝、神通的功效,要大大折扣,难以匹敌番天印。

峨眉镇派大阵出现之时,尸毗老人还有些绝望,一旦孟秋身亡,魔教毫无挣扎的余地。

谁料局势竟没有多少变化,峨眉两大天仙,连同两仪微尘大阵,一样奈何不了对方,甚至还有些落在下风。

尸毗老人生出希望,望向白眉禅师的目光,越发的凶厉,只是碍于场上局势还不够分明,没有出手罢了。

齐漱溟连换几种手段,两仪微尘阵中变化迭起。

黑云层层叠叠,覆压而下,仿佛天倾。内里雷霆赫赫,电光急急,辅有狂风如刀,坠雨似箭,以天象之变演化天威凶厉。

参天大树收枝缩叶,顷刻由千丈高下,回退到破土幼苗。四季颠倒,草木荣枯,海枯石烂,天地倒悬,时间错乱,空间倒转,种种奇形怪状,不一而足。

生、死、晦、明、幻、灭,万般手段尽出。

尽管如此,孟秋依旧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齐漱溟轻叹一声。原本以为有大阵就足够对付孟秋,但没想到对方神通如此惊人,大阵少了长眉真人所留的先天一气仙符,发挥不了最大威力,已然制不住敌人。

眼见得此,简冰如一个闪身,也落入两仪微尘阵中。与此同时,浓雾往外一扩,将边上观战的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接连两道光芒一晃,郑八姑、陈玉凤与尸毗老人、方初凤毫不迟疑,发动身法,落在孟秋身边。

“孟道友,敌人将我等困在里头,恐是要给峨眉那些小辈登船创造机会,还请设法速速破阵。”尸毗老人方才到来,立刻发声。

孟秋道:“金船禁制之威能,绝非寻常人等可破,无须担心。还是留神戒备,莫要被对面瞧出破绽,遭了毒手。”

见他如此淡定,边上郑八姑和陈玉凤并无多言,尸毗老人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安。其余人等,都拖得起,唯独魔教,没了逃走的后手,必须要看别家脸色。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能催促,只得对着刚入阵的白眉禅师,大叫一声道:“贼秃,刚才没有尽兴,再过来战!”

他再现出三头六臂的阿修罗魔神真身,运起法天象地的魔法,高达百丈,声音嗡隆隆的,几要透出阵外。

齐漱溟连忙朝白眉禅师一礼,道:“大阵已被那孟秋牵扯了大半的精力,若是不管此魔,片刻之后,运转上恐有些窒碍。”

禅师点点头,飞升而起,同样化作了百丈金身,同尸毗老人斗在一起。

方初凤便要和刚才一样,上前帮忙。孟秋连忙拦住,道:

“这两仪微尘大阵凶险异常,道友还是不要离我太远,免得受了暗算。再者简冰如手执九疑鼎,又有大阵加持,郑、陈二位恐怕不是对手,还请方道友助她们一臂之力。”

方初凤自然明白,孟秋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够,落在大阵中会有危险。她也不逞强,点点头,跟随郑八姑和陈玉凤,往简冰如攻去。

简冰如放出九疑鼎,无数飞禽走兽虚影,鸣叫嘶吼着从鼎身上飞出来,与两仪微尘大阵叠加,威力更大一重,一举便将郑陈方三人的攻击冲散,接着撞在番天印所化光幕上,噗噗作响。

光幕一阵晃动,孟秋伸手一指,又重新稳固。但他分神之下,顶上灭尘子抓住机会,无字丰碑往下一压,将五色神光打得回落百丈。

“一齐出手!”齐漱溟轻喝一声,全力催动两仪微尘大阵。

一个刹那间,众人便觉眼前换了百多个世界,有十日当空,炽烈无比的;有洪水滔滔,无处落脚的;有天维有缺,星河倒灌的……每一方世界,都已是穷途末路,分崩离析在即。

无穷破败之气,侵袭而来,郑八姑等几乎把持不住。孟秋抖手打出一片清光,才将内外隔绝。

但显露在郑八姑眼前的世界,仍旧是一片灰沉,天空阴暗,大陆破碎,江河枯竭,海水褐黄,无有生灵,也无声无息。

这是映入识海的神通,根本无法隔绝。虽不至于让郑八姑、陈玉凤和方初凤三人深陷其中,但也影响不小,战力大减。

简冰如腾出更多的手段,开始集中精力,猛攻孟秋,加上灭尘子从旁牵制,护身光膜摇摇欲坠。

孟秋此时也不多话,放出昊天宝镜,往上一照,青光盈盈,直冲而起。

灭尘子心神一动,不顾无字丰碑挡在前面,连忙往边上一闪。

果不其然,那青光径直穿透了石碑,冲刷而上。要是他不躲开,必然会被照射到,虽然不知道威力如何,但此等危急情况下,对方一旦出手,必然是绝招无疑。

眼见孟秋驱走了灭尘子,稍微挽回一点局势,尸毗老人这才松了口气,勉力打起精神,要先胜过白眉禅师。

忽然天色骤然一暗,正午之时,月、星骤然出现,与日同辉,大放光明。

只是光芒这般璀璨,以目视之,反倒觉得日月星较之前,似乎都披上了一层薄纱,稍显朦胧。

在场九个天仙,都察觉到天地灵气,在刹那间少了一丝,脸色齐齐一变。

“来了!”所有人都知道,绝灵之灾已然降临,一场大劫到了最为浓烈的时刻。

齐漱溟率先发难,伸手一招,和清玄剑颤抖的紫郢青索落在手上。

他轻叹一声,伸手抚过两剑,脸上先是不舍,又一变为坚毅,将紫青双剑往灵翠峰顶上一插。

紫青二色隐匿,滔天剑气同时消解。

孟秋收回清玄剑,不去追击,照准了白眉禅师,先斩过去。

灭尘子见得如此,连忙移动无字丰碑,上前拦住。

他这一动,番天印失了压制,五色神光和阴阳元磁之气脱了牢笼,立刻往四面八方扫荡而去。

无形的破败之境、幻象,以及有形的雷鸣电闪,全都被一扫而空。

郑八姑三个顿时清明,赶忙放出法宝神通,会同神光,朝着简冰如打去。

此时天地灵气正在飞速下降,估摸着两个多时辰,就会完全消散。

修士所能依仗,全靠自身积累。越到后面,积累越多者,优势越大。

尸毗老人自忖修道年岁最久,阿修罗道又向来注重法力;加之孟秋以一敌三,尤显从容,自然积累深厚。由此观之,己方胜算极大。

局势顿时翻转,他喜出望外,战力平添三成,暴起攻之,一举捶碎了白眉禅师的两颗牟尼珠。

正当他要一鼓作气,忽然感到周身一冷。

两仪微尘大阵亮了起来,通体明光,先前已被扫荡过一遍的具象幻境,这会彻底消失,分毫不存。

尸毗老人察觉不对,连忙后退,可惜稍微晚了半步,两条胳膊突然齐肘断开。还不等他捞起,便分解作无形。

他心中一寒,身上腾起黑光,外扩到离体十丈。

滋滋之声响起,拉锯一般的鸣叫,有什么东西在切割护体真气。

尸毗老人顾不得查看,运起神通,要重新长出双手。

可魔气一运转到切口处,却如同火遇着了水,嗤嗤几声,立刻消解。阿修罗道断肢重生的大法,竟然不能奏效。

他大吃一惊,连忙运目往边上扫视,才发觉整个大阵之中,弥漫着无穷无尽的剑气。

这剑气之凌厉,完全是尸毗老人生平仅见,是一种纯粹的灭绝之力,就连刚才清玄剑和紫青双剑,都有所不及。

“峨眉倒是舍得!”孟秋首次脸色凝重,朗声道:“连紫青双剑,都化作两仪微尘大阵的灭门。

想必当年长眉真人就有此念,收集六种至宝,融入大阵之中。如此拿捏此界,化作洪荒,亦非难事。”

尸毗老人吃了一惊,深为长眉真人的大手笔所震撼。

孟秋接着沉声问道:“死门已定,九疑鼎、无字丰碑怎么不归位?”

九疑鼎入幻门,无字丰碑入晦门,却也融洽。

灭尘子轻哼一声,身形一动,主动融入无字丰碑中,骤然消失。

接着孟秋等人,顿觉周身一沉,周围灵气似乎全被剥离开来,仿佛绝灵之灾提前到来。

简冰如也不迟疑,九疑鼎往空中一抛,隐去踪迹。大阵里头幻象又起,无时无刻都在影响心境,拖累元神。

三重攻击加身,尸毗老人也吃不住,连连回退,脸色灰败。好容易稳住,急切的道:

“孟道友,九疑鼎和无字丰碑,毕竟不是峨眉长久祭炼之物,此阵尚有一丝破绽。我有一门神通,能助道友脱困,望道友能遵守承诺,带我教传承弟子离开。”

方初凤立刻掏出一个卷轴,递了过去,显然就是安置魔教弟子的临时洞府。

她不待孟秋应声,径直往外一冲,番天印所生光膜竟不能阻隔。

落入阵中,剑气立刻袭来。先一击将她周身衣物搅碎,接着万剑同发,将一片空间打作虚无。

众皆愕然,不知方初凤自寻死路是为何。

尸毗老人却身形一震,三头四臂收了回来,额头现出一块椭圆形宝石,血红欲滴。身形也由百丈大小,急速收缩,不过十丈。

“阿修罗道至宝,不死甘露。此物果然还留在世间!”灭尘子的声音,从虚空中隐隐传出,道:“原来那方初凤,竟是此物所化。”

尸毗老人吸收了不死甘露之后,面容又变,青面獠牙,肋部又长出两只手,下半身化作龙尾,大喝一声道:“罗睺!”起身往前一锤。

白眉禅师仓促一接,牟尼珠顿时崩碎了四颗,才勉强保命。

眼见敌人顶着两仪微尘大阵,第二击又来,避无可避之下,他当机立断,一口吞下剩下的三颗牟尼珠,一个缩身,落到心灯之中。

灯光蓬的一下,飞起丈高,与尸毗老人所化罗睺魔神拼了一记。

火光飞散,只剩下三寸高的灯焰,也摇曳不定,连同灯身,被打得崩飞而去,便要裂开。

亏得灭尘子见机不对,半空中洒落一道灰光,将心灯裹住,拽入身前。再来看时,牟尼珠的灵力耗尽,白眉禅师昏迷不醒。

此刻尸毗老人顾不得追杀,嘶吼一声,身形陡然长大到了万丈,撑得整个大阵,都晃了一晃。

阿修罗真身神通异常,便是两仪微尘大阵号称阵法一出,世界等微尘,也不能容纳。

此刻尸毗老人纯用自身积累,无字丰碑便没了作用。便是那剑气、幻境,一样奈何他不得。

齐漱溟脸色大变,虽然对方变身时间定然极短,但高手相争,只在须臾。

果不其然,孟秋抓住机会,昊天镜立刻出手,定住了无字丰碑。接着清玄剑骤发亿万毫光,丝丝如剑,与紫青双剑所化的灭绝剑气抗衡。

而番天印上的阴阳元磁之气,也裹住太乙神雷,直奔灭尘子。

简冰如反应迅速,九疑鼎一动,无数飞禽走兽具象,往前飞扑,却又在五色神光和大五行绝灭神光针下,尽数消融。

一旦阵法加持不在,单拼法宝和神通,峨眉不见得是孟秋的对手。

齐漱溟暗叹一声,一边吃力的运转灵翠峰,将天地颠倒挪移,避过攻击,一边嘴唇轻动,抛出一颗明珠。

尸毗老人一怔,腾出一只手来捞住,咧嘴恶笑。接着另一只手捏了个诀,装有魔教众人的画卷,陡然从孟秋身边消失,落在他手心。

郑八姑大惊失色,道:“道友,你这是……”

却见尸毗老人身形急剧缩小,眨眼变作常人大小,面容也恢复从前,叹了一声,道:“道统承续,不敢不重,道友莫怪!”

伸手从额头取下不死甘露,用力一握,血光迸发,裹住他一同落到明珠之内,猛的往外飞去。两仪微尘大阵也不阻拦,由得离开。

出去之后,明珠在空中一闪,破开虚空,落了进去,消失无踪。

“齐道友倒是舍得,竟在此刻,舍弃了一处洞天。”孟秋轻声道:“难怪尸毗老人抵挡不住诱惑,毫不迟疑的背叛盟友而去。”

“所求既成,何必拼命?”齐漱溟正视过来,道:“现在轮到道友了,这就送你上路!”

灵翠峰立时散发出无穷光芒,配合无字丰碑,完全将天地封锁,再也感应不到外界一丝一毫,也得不到半点灵气补充。

滔天剑气,席卷而来,如滔滔江水,永不停歇,将阵内所有元磁、神光,清扫得一干二净,无处容身。

只有同样受大阵加持的九疑鼎,才能展现真正威能。

先是鼎盖上蟠伏着的那个牛首蛇身,象鼻狮尾,六足四翼的怪物,腾飞起来,化作百丈大小,完全化为实质,每一击都等同天仙出手,打得孟秋护身光幕摇晃不止。

接着鼎盖打开,无量金星红丝如飙轮电旋,喷涌而出,光霞强烈,耀目难睁。一片轰隆之声发自鼎内,恍如万雷始震,声势骇人。

千百道五色烟云从中飞出,簇拥着无数大小长短光华,现出天龙野马以及各种奇禽怪兽的形相,俱都变成实质。

大的竟头似山岳,身逾百丈。最小的也大如栲栳,长及寻尺。一个个目射奇光,张牙舞爪,扬喙振翼,攫拿飞扑,侵袭而来。

此等具象,乃是九疑鼎与幻阵结合,说真便真,说假便假,随心生灭,瞬息万变,五色神光与元磁之气都制不住。

眼见番天印护身光幕,一缩再缩,便要破碎,孟秋长啸一声,突然动作。

手中那面昊天镜,朝九疑鼎上对照下去。一道青濛濛的微光,如轻烟飞过,只是一闪。倏地又放出万道金光,无边霞彩,狂风骤雨一般飞射出去。

晃眼重现光明,万籁顿寂,无影无声。

阴阳生克之理,妙不可言。那么厉害的圣陵至宝九疑鼎,却为昊天镜这平平无奇的青濛濛的微光所克制。

峨眉三人大吃一惊,料想不到,九疑鼎会如此失手。

这边郑八姑和陈玉凤早有反应,南明离火剑倏然出动,循着昊天镜青光接引,一招中敌,斩落简冰如半条胳膊。

日月五星轮也到了其跟前,灭尘子迅速驱动无字丰碑,落下灰光救援。

却不料陈玉凤并非为了伤敌,而是引动法宝,轰然自爆。其中烈焰、寒冰四散,将周围剑气尽数排空,元磁之气趁机落在九疑鼎上。

“啊!”简冰如惨叫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祭炼九疑鼎的一丝元神,被元磁消磨掉了。

“不好!”齐漱溟和灭尘子反应过来,瞬间出手,仍旧晚了一步。

南明离火剑上,浮现一道青光,催动飞剑,裹住九疑鼎,一个闪身,便回到了孟秋跟前。

他伸手一握,鼎身缩小到三寸大小,落在掌心,轻叹一声,道:“到底还是回归我手。”

郑八姑和陈玉凤相视一笑,身形化作流光,钻入孟秋袖中。她们所能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战斗,也无能为力,反是拖累,那不如先躲入紫云宫。

转瞬之间,先伤一人,又丢一宝,剩下时间也不多,峨眉似乎已到绝路。

峨眉剩余两个完好的天仙,对视了一眼,灭尘子点了点头。

只见两仪微尘阵剧烈收敛,越缩越小,内里剑气冲撞得更加厉害,叫孟秋一时应接不暇。

齐漱溟抛出一个水团,内里星光点点,如同宇宙,趁机将孟秋那一片空间吞了进去。

接着他摸了摸灵翠峰,用力一掰,生生将峰顶掰断,往空中一抛,两仪微尘阵裹住水团,被压在半截山峰下。

“咳咳!”简冰如止住了伤势,脸色苍白,咳了几声,道:“那小贼手段颇多,说不得微尘大阵和星宿海洞天,也困不住他。”

灭尘子道:“不须困他多久,只要半炷香,我们入了金船,大事已定,他也就无能为力。”

“事不宜迟,动手吧!”齐漱溟将剩下的半截灵翠峰,置于广成金船上空,与灭尘子一左一右,开始做法。

一道碧光下落,照射到船中。金船所发金光,慢慢往后消退。

简冰如脸上止不住喜意,道:“果然不出师尊所料,这广成金船之所以沉于元江,不得起来,是因为少了核心镇压之物,无法驱动。

他老人家天纵之才,用一脉相承的广成道法祭炼出的灵翠峰,真的能够破开船外禁法。

借助此船,峨眉便能不惧大劫,遁入虚空,长存天外。亦可转化灵气,替三师兄接续法力,成就此方唯一真神,永存于世。”

饶是他向来淡定,此时此刻,峨眉多年的谋划即将成功,也免不了一阵激动。

……

却说关键时刻,孟秋被收入了星宿海洞天,非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

他将神识展开,寻觅一阵,找到了核心处,放下番天印,将洞天定住。

之后才从容摊开手掌,现出九疑鼎,伸手一拉,轻松将鼎盖打开,往内望去,空无一物。

接着他一点额头,眉心裂开,掉落出一颗珠子,带有青白微光,混混沌沌,鸡蛋大小,并不十分透明。

初看无甚异样,再一细看,里面青白二光立时分开,青光上升,白光下降,上段现出无数日月星辰、风云雷雨的天象,下半截便现出山川湖海、飞潜动植之形。

当年孟秋身无法力,拿不到重达万钧的九疑鼎,只能从鼎腹中取出这枚混沌元胎。后来诸般成就,乃是有今日之功,多是赖此。

眼下物归原处,九疑鼎倒是没有多出什么变化,只是鼎腹万类万物,却似活了过来一般。

宝鼎内的简冰如元神,已被元磁清除,孟秋只用片刻就祭炼完毕。

他催动九疑鼎,变得如山岳般大小,立在星宿海洞天中央,灵气顿时如同倦鸟归巢,争相往鼎腹投去,落入混沌元胎之中。

这般鲸吞之下,洞天迅速缩小,只短短的功夫,整个洞天被鲸吞干净,一丝一毫也不剩。

孟秋刚一脱身,又落入两仪微尘阵中。剑气汹涌,无穷无尽。

他毫不在意,额头再次张开,混沌元胎重新落入识海,这才从容出手。

先是昊天镜上下左右一扫,剑气荡尽,接着九疑鼎轰然作响,各类飞禽走兽腾空而起,充塞其间。继而番天印找准了半截灵翠峰,撞击而去。

一连三击,两仪微尘阵无人主持,自然承受不住,一下爆开。

灵翠峰顶倒飞而回,落入齐漱溟手中。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的高兴,只觉遍体生寒。

时间才过一半,对方竟然脱困而去,叫人难以置信。

“莫要发呆!”灭尘子厉喝一声,道:“灵气将绝,他破开洞天与大阵,定然损耗不小,我去拦住他。灵翠峰已然完整,你专心破开金船禁法,不可迟疑。”

他刚一动,孟秋放出昊天镜,澎湃的法力加持下,青光直接将整个无字丰碑锁住,动弹不得。

“你怎么可能有如此浑厚的法力!”灭尘子大叫一声,不能相信。

孟秋微笑不答,只见九疑鼎放出,罩住齐漱溟与灵翠峰,从容取出番天印,落入广成金船。

刚才峨眉两人做法被打断时,金船外围的金光恢复了不少。此刻大印落下,却不见金船丝毫阻拦,径直与之结合,如同一体。

齐漱溟心神几欲失守,只道出一个“你”字来。

孟秋笑道:“不错,这番天印本就是金船镇压之物。”

灭尘子和齐漱溟立刻明了,师徒两代近乎千年的计划,都为人做了嫁衣,顿时面如死灰。

孟秋步入金船,径直到了中枢,轻轻晃动番天印,金船便不受江底元磁束缚,飞升起来,悬在半空,任凭时间流逝,天地灵气一瞬少过一瞬,纹丝不动。

齐漱溟眼睛越睁越大,脸色一变为苍白,浑身颤抖起来,张开说话,声音嘶哑,道:“孟道友真要斩尽杀绝么?”

孟秋不走,自然是要禁锢住仅存的四个天仙,等灵气完全消失,天地障壁形成,让他们无力破开虚空,依靠洞天逃离。

一旦灵气消失,存于此世的洞天,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灵气倒灌,变为废墟,坠落凡间。想要借此苟延残喘,都是妄想。

而剩下的任何修士,哪怕天仙,逃不出去,只能等着灵气散尽,化为枯骨。

此举于修士而言,身心就要受到摧残,可谓残酷至极。

灭尘子叹息一声,心知多说无益,默不作声,只待末日降临。

远远躲在一边的峨眉与佛门众,坐守在一个小洞天中,眼见天人交战,法光璀璨到悄无声息,等待了许久,却不见长辈归来,心内焦急。

荀兰英等几个领头的,正待外出探查,抬头一看,就见着一点亮光,从西南方冒出,俄而光明大盛,将半边天的云彩尽数染成金色,如同日之初升一样。

天地已合,孟秋收回了昊天镜和九疑鼎,不去看瞬间衰老的齐漱溟,驾驭金船,直奔天外,恍如一轮金阳。

船行片刻,已到尽头。

他站在船头,长啸一声,喝道:“开!”清玄剑往前一斩,将苍天也破开个口子。金船疾驰,往上一撞,咔嚓几声,硬生生的挤了进去。

金阳消失,天空重又平静了一瞬,只苍天有不忿,乌云再聚,电光闪烁,雷霆勃然欲发。

忽而一阵清风,从东面起,一直吹到西面,将所有乌云尽数吹落,顿时满天清辉洒落,将一切涤荡,似换了人间。

(全书完)

祝大家元旦快乐!

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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