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的语气之中有显而易见的担忧之意,且神情关切……委实,不似作伪。
可是萍水相逢而已,此次不过是双方彼此之间的第一回见面,何至于此?
难道真的是出家人慈悲为怀?
沈逐月闻言再次一愣,忽然觉得眼前这位住持的心思实在有些捉摸不透。
压下眸中升腾而起的疑云,沈逐月淡然一笑,语气诚挚的看着静和到:“多谢住持关怀,您这番金玉良言,小女子铭记于心,定当时刻引以为戒!”
态度十分恭敬,可眸子里灵光闪动,豪气冲天,自己有主意的很!显然并没如何把这话放在心上。
这模样实在像极了静和记忆中那个天生慧根,惊才绝艳,却又命运多舛的少年。
强极则辱,慧极必伤。
这八个字并不仅仅是告诫沈逐月,也同样是告诫那个少年!
这两个人身上意气众,轻易难消除!
倘若一世不出头也便罢了,一旦出头,建功之前必先血流漂橹!非天下之福,亦非黎民百姓之福!
可她们修行之人,讲究的是个缘法。
凡事都要适可而止,话同样不能说尽,到此已经是极限。
最惊艳的少年,只可惜一叶障目。
不历世事,终究难悟!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静和心下叹息,望了沈逐月一眼,微微颔首,不再言语了,但神色之中,隐含悲悯。
这神色看得沈逐月心里不大痛快。
虽然知道静和有很大可能是好心相劝,但沈逐月生性刚硬,一旦她认准的事儿,即使撞了南墙也不见得能回头,几乎到了过刚易折的地步,向来受不得拘束,在这水云庵之中总觉得束手束脚。
这一点其实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瞧出端倪,但凡了解沈逐月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有时候就连当初的那些同伴们也会觉得她过于强硬。
诸如之前胡贱人的事,沈逐月偶然中其实曾经对其中的一人提起过,那人虽然关怀她,却也觉得她有些冲动,这么做固然可以惩治胡贱人那个人渣不假,但同样给沈逐月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可沈逐月根本就不以为然,当时她还笑着跟那人开玩笑:“可如果不是如此的话,说不定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间教室里坐着呢,恐怕我们根本就不会见面了,也更不会有这样并肩作战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说完,沈逐月还轻轻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总结道:“可见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倘若再来一次的话,就算所有人都反对,都认为我做的是错的,我也还是会毫不犹豫的。”
“类似于胡贱人这种人渣,就是因为认定了所有人都会对这种事情难以启齿,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猖狂!”
“可是我偏偏不怕,应该感到羞耻的人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
这话乍一听有点儿强词夺理的意思,可仔细一想其实还挺有道理。
把那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至此,但凡沈逐月决定的事,一般没人反对,因为反对了也没用。
从小到大,她都是那种一条道儿跑到黑的人。
她不想做的事,你怎么劝她也不会去做。
可一旦她认定的事,多少头牛也拉不回来!
是以对于静和的这番劝诫,沈逐月是注定听不进去的了!
所幸她们这边说话的功夫,红袖已经上完了香,静和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按照先前所说,吩咐小尼姑带她们去客房下榻。
从正殿出来,小尼姑带路,沈逐月拉着红袖,一边传音让红袖不要乱说话,一边在旁边笑吟吟的跟小尼姑聊天,试图套点儿话出来。
但没想到那小尼姑的警惕性还挺高,说些日常起居的事情还成,可一旦聊到正事儿上就立即警惕起来,好几次沈逐月说话,都被她用别的事给岔了开去!
这种不动声色的精明劲儿,怎么红袖就连半点儿都没能学到呢?
沈逐月心中暗叹,一边暗暗打量四周,熟记道路,一边状似不经意的感叹:“这水云庵中果然建筑巍峨!不愧是盛京城附近的第一座庵堂!”
语气十足的敬佩。
说到这个事,小尼姑转头看了沈逐月一眼,神色间就显得有些得意了:“那可不,这都是我们管事的功劳!”
听到“管事”二字,沈逐月心中一动,满脸敬佩的道:“哦?这么厉害的嘛!像这样的女中豪杰,若是不能一见那就实在太可惜了,就不知道是哪位师太,今日有没有在大殿之上?”
小尼姑理所当然的回道:“那是自然,她怎么可能不在!就是站在住持左手边的第一位!”
沈逐月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当时殿上尼姑众多,又都是清一色的衣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辨识度,但是住持左手边的第一位……
她有点儿印象。
因为此人在一众尼姑之中显得格外圆润,满面红光。常年吃素的话,似乎达不到这种效果!
“哦,我想起来了!”沈逐月一拍手,笑道,“就是那位格外面善的师太,看起来似乎比住持还要和蔼几分呢!”
这自然不是沈逐月的真心话,那个尼姑虽然也面带忠厚,但目光却与刚进门时遇见的小尼姑有些相像,都是游离不定的。
可负责带路的小尼姑听了却是深以为然,仿佛终于找到知己般打开了话匣子:“那可不!整个水云庵之中再也找不到比管事人更好的人了!她平日里对我们别提有多照顾了!我们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会找她!”
沈逐月紧跟着问了一句:“所以你们大家都很听她的话,是吗?”
“那可不……”
小尼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三个字,然后顿了顿,又改口道:“这水云庵里住持最大,我们自然要先听住持的!”
简直是欲盖弥彰啊!
沈逐月暗笑一声,耸了耸肩接着跟小尼姑闲聊,可经此一事,小尼姑警惕更高,说话一般只是“嗯嗯啊啊”,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红袖在一边听得无聊至极,但沈逐月既然不让她说话,她又不好开口,只得自己低头对手指。
接下来的气氛略显沉闷,几个人左拐右拐的又走了许久,才来到一排平房之前。
那排平房从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可一进去倒布置得十分干净雅致。
距门口不远处烧着洁白的银丝碳,时值冬日,山里的外头极冷,但这屋里却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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