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脚步一顿,他猛地转过身,没能控制住神态,失声喝道:“这是哪来的?”
楚霆匆匆离开,跨马出府去找云桐。
随侍连忙跟上,追问:“公子怎么了?这是要去哪?”
“去找长姐!”楚霆顶风说道,“长姐怎么会把那柄弓送人。”
“什么弓?有什么问题吗。”
楚霆狠狠抽马,紧抿下唇没有回答。
那柄弓的样式,他见过的。
许久之前,他在榆宁县撞见过许多武卒,各个精壮,身披精甲腰佩雪亮钢刀,手挽盾背负弓。他还年幼时,长姐曾手把手教他怎么组装那些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弓箭,因此他认得,把那些零件全副武装之后的弓,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力量。
长姐与榆宁县令唐显说那些武卒不过二十几人,只是长姐的护卫而已。两人都是修行千年的狐狸,楚霆不指望能从他们口中套出话来,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个武卒佩的腰牌上写着二千四十九。
长姐在榆宁藏下了至少两千人的私军。
两千精卒大概是什么概念呢。
在楚家军不回援的情况下,长姐能从最南端横穿宁州,打下新遂不费吹灰之力。
楚霆为此感到惶恐,因而每次有人明里暗里要他去为长姐“分担辛苦”,他都避之不及:去与长姐夺权,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今年初,榆宁遭贼了。
具体情况楚霆不知道,只听说是内贼,连他们的父亲楚戈也被惊动,追出宁州百里,还是被他跑了。
回来父亲问长姐:“被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长姐不怒反笑,凉凉道:“清点过了,只是一张弓而已。”
“一张弓?”父亲见多了朝廷的暗探,这次却着实摸不着头脑,“一张弓而已,有什么值得他这么拼命的,跳江也不愿意松手。”
长姐悠悠笑道:“谁知道呢。”
楚霆倒是知道为什么,可要告诉父亲,长姐蓄养私兵的事情必然瞒不住。
纵是隐瞒父亲,他也不敢揭长姐的底。
这些年长姐给军中添置许多兵器,除了要求父亲给钱之外,父亲没有什么不满的。但这许多兵器里,并不包含那种神弓。
长姐怎么会这时候把弓的模型拿出来,还送给京城来的世家子弟?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云桐的踪迹其实不难寻,只是她去的某些地方下人不敢擅闯,夹在夫人和县主之间进退为难,便干脆说自己无能找不到人。
楚霆先去府衙碰碰运气,被苦着脸的官员告知:“县主出城去了。”
“你们又是怎么了,这副脸色?”
官员哀声叹道:“今天底下村子有个刁民来府衙撞鼓,说官府派去的农官出尔反尔,说好减赋,到快收割的时候又说不减。县主带了人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公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县主的脾气,若查下来是传达的过程出了纰漏,我们这些人都讨不了好。”
楚霆便打马往城外去,没花什么力气便在田边寻到了云桐。
她没什么仪态的坐在大树下,以她与树为中心,附近已经围了一圈村民,还有不少人从远处匆匆忙忙往这边赶来。
有个村民正手舞足蹈地朝她比划什么,情绪激动。而她注视着村民,耐心辨别他难懂的乡音,不时点头,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楚霆下马走过来,见此情景,竟有些艳羡。
若是长姐能将对待这些人的耐心分一点给他……
农官先发现了楚霆,拱手叫了他一声长公子,他的形容有些狼狈,脸上两道新鲜抓痕,想也知道是何人手笔。
楚霆穿过人群走到云桐身边,云桐看他一眼,没问他来做什么,只说:“坐下一起听。”
楚霆只好将来意咽回肚子里,有些拘谨地坐到云桐身边,细听乡人语无伦次的抱怨,半天才梳理清楚事情经过。
事情要从宁州的赋税说起。
宁州的税很重,确切来说,这个年代哪里的赋税都很重。在收税这方面宁州居然能算得上爱民,因为除了朝廷定下的赋税,宁州地方上很少见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又因有楚家军坐镇,没有旁的势力敢在宁州抓人征兵,平民的徭役、至少兵役相对比较稳定,力役、杂役虽难免苛重,但至少十个人里八个都能归家,伤亡率在这个年代算得上不可思议。
总得来说,宁州大多数普通百姓都处于这样一种生活状态:吃不饱也饿不死,累不死也闲不下,庸庸碌碌,浑噩度日。
直到云桐穿越而来,在榆宁一步步改土育种,配以冶铁炼钢改良农具,让榆宁率先摆脱了饥饿。亩产倍增,即使赋税不变,榆宁人也能全家吃饱了。
百姓们亲眼看到连榆宁的难民都能有饭吃了,榆宁的新式耕作方法立刻如野火燎原般传向宁州各地。
然而效果并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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