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长子名楚霆,谢玉言多看了他几眼,碍于场合,并未贸然开口询问虫病之事。

听说顾夫人还有一个小儿,尚在襁褓。

算上嫡女楚云桐,顾夫人共有一女四子,可谓福泽深厚。

然而谢玉言看着顾夫人在盛夏也穿着厚重衣衫、受不得风吹的模样,觉得这份福泽未必是好消受的。

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谢玉言忍不住在普通的客套话之外说了一句:“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顾夫人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有些唐突的话,心中熨帖,笑容也多了真诚亲切:“我无妨的,不过是气血有些亏空,已经在让巫医调养了。倒是你们这些孩子,动辄饮散酗酒,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京城风气如此,”谢玉言苦笑道,“我虽不服散,但难免被他们拉去饮酒。”

提起京城一些流行,顾夫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好评价,望向谢九娘温声问:“我看九娘身子似是不大好,怎么也过来了?”

谢玉言说:“正是她身子不好,京城名医拜访过都无对策,听说新遂有名医,我要来为您贺寿,便带她一起来了。”

听到“新遂有名医”这句话,顾夫人不知为何脸色沉了一沉。谢玉言直觉她不是针对自己,只是单纯对“名医”不满。

果然,顾夫人开口道:“什么名医,原都是些闲汉,大字不识一斗,投机取巧治好了几个人便敢开馆行医。剖尸验骨毫无人伦,动辄要将人开胸破肚,掏出心肝来看一看。你若要为九娘治病,我让巫医进府来,千万不要理睬他们。”

没想到顾夫人对新遂的郎中竟会有这样的评价,谢九娘听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脸色吓得煞白。

谢玉言也被顾夫人严厉的措辞吓了一跳,不得不把他们已经看过这些郎中的事情咽下肚,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低头饮茶。

谁知顾夫人似是怕他不信,又举例道:“前些日子,军中有伤兵送回来,叫他们去打下手,谁知他们张口便要砍人手脚、开人肚腹,把人的肉皮当成麻布穿针引线,实在是……”

顾夫人面上的厌恶之色浓到掩饰不住,谢九娘直往奶娘怀里缩,谢十三想象到那场面,先前晕车的恶心卷土重来,险些当场吐出来。

谢玉言也有些不适,这时下首跪坐的楚霆忽得开口:“可是那些伤兵确实痊愈了。”

顾夫人不悦道:“那是因为你父亲在巫庙虔诚祝祷,上天眷顾,否则他们这么折腾不知要死多少人。”

楚霆微微抿唇,低下头不再反驳。

定了定心神,兴许意识到先前的话题不妥,顾夫人含笑转过话题,一一垂问谢九娘与谢十三的情况,赐下见面礼,让他们放心在府中住下。

他们是客,按理也该前去拜见男主人。听谢玉言提起楚戈,顾夫人不免叹气:“原说这几天回来,只是前线军情反复,不知能不能回。”

成亲这些年,早已习惯了郎君不归家,顾夫人没有遗憾失落,反而是几个孩子面露黯然。

“你们要在新遂住上一段时间,总能见到,不必急。”顾夫人笑了笑,不知想起什么,犹疑道:“可是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与你们提醒。”

谢玉言见她郑重,打起精神来听:“您但说无妨。”

“我这几个小子,你今日都见过了,他们长于新遂,虽比不得京城的教养,但也算是读书知礼。”

不知要说什么,顾夫人竟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只是,家里还有个祸害,是我的长女。她素日言行无状,做了许多荒唐事,我与她父亲竟管束不得。今日她又不知到哪惹是生非去了,不在家里,往后你若见到,莫要理睬她。她若有什么冲撞到你们,你来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顾夫人的语气不似谦虚,从她的语气与表情可以发现,她的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

谢玉言颇为惊奇:这位榆宁县主究竟做过什么事,在外被乡人、郎中那般推崇爱戴,在内竟遭生母如此评价。

他下意识去打量周围人的神情,却发现满屋仆婢并无人觉得顾夫人这般重话不妥。

楚霆甚至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谢玉言面上,神色竟然有些复杂。他微微启唇似是想告诫他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玉言略感迷惑,只好答应下来,本想问虫病之事,如今看来也不好开口,只好暂且放下。

说了半天话,顾夫人觉得乏累,面露倦色,谢玉言便带着弟妹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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