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漪很安静,相当安静。
自她躺下之后就再没有一点动静,连呼吸都微不可查。童晨晨无从判断她有没有睡着。她稍稍偏头看她,但其实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死寂的纯黑。可偏偏她又能在脑海里描摹女人合起的眼眸、卷翘的睫毛和微抿的薄唇。
她是个很好看的人,哪怕不是那种初见就让人惊艳的类型,久看之下的五官眉眼却让人格外舒适。
然而童晨晨这一刻却一点也不舒适。
夜色落下来,童晨晨升起种相当憋闷的感觉。她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居然这么快就成为现实——她这哪里是睡觉了,她就仿佛和江漪被人合葬进同一口棺材里。
第n次尝试入睡失败,童晨晨觉得很不甘心,凭什么她辗转反侧,对方却能安枕无忧。童晨晨决定祭出入睡神器:
一个μ子、两个μ子、三个……
九十七个μ子……一百八十一个μ子……三百六十五个江漪……
九百八十七个μ子,一千二百五十一个江漪……一千七百个江漪……
瓦特?她刚刚在说什么!啊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数错了的!
童晨晨在梦里绝望哀嚎,她无比唾弃自己,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可救药。明明心里想的是她的小宝贝,却叫成别人的名字,真是愧对物理列祖列宗。
*
哪怕晚睡,江漪生物钟也比闹铃提前几分钟将她叫醒。
刚清醒的时候,江漪感觉腰腹有异,她模模糊糊的反应过来昨晚的事情,是的,她把她学生带回家里来住了。
想到童晨晨,江漪清醒过来,有点无奈的看着把自己的被子踢到地上,又来钻她被窝,此刻正紧紧巴在她身上的小姑娘。
这小粘人的样子就像她妹妹一样,睡觉的时候脑袋永远不在枕头上,一定要枕进她臂弯里去。
江漪轻轻把童晨晨的胳膊和腿从身上摘下来,小姑娘睡得很熟,被她掰正身姿也没有醒,嘴里却嘟嘟囔囔:
“Be quiet honey,I’m so sleepy.”(别闹亲爱的,我太困了。)
江漪愣了一下,没想到童晨晨说英语,更没想到她叫她honey。然而只是静默片刻,江漪发现童晨晨没醒,方才只不过是梦中呓语而已。
童晨晨叫的应该不是她,可听她熟稔的语气,似乎在叫很亲密的人。
这么小就早恋啊?江漪弯了弯唇,戳了戳小孩儿眉心,便起身出了房间。
早餐是烤面包、煎蛋和水果,江漪做好才来叫童晨晨起床。推门却见到大半光裸后背。江漪怔了怔,轻咳了一声然后关上门,她捏着门把手定了定,觉得小猫大概又要炸毛了。
果然,隔几秒房里传来凶巴巴的声音:
“进屋为什么不敲门啊!”
“抱歉抱歉,自己卧室,习惯了。”江漪笑笑,小猫倒是一点不客气的占山为王了:“没事,都是女的。”
“女的也不行啊!”
童晨晨气呼呼的,那点起床气全倾在了江漪身上。她觉得江漪年纪也不大,怎么思维还是这么僵化,现在需要避嫌的早不只有男女了好不好!男男、女女、这个时代有了更多样的关系,自然也有更多需要注意的准则。
不过,她最后没提同性之间的避嫌,她觉得她一个直的说这个很别扭,和江漪说就更别扭了。于是,她把原因归到了自己身上:
“算了。江老师,我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女的也不行。”
江漪想了想早晨童晨晨整个人钻她怀里的场面,弯了弯唇,没有揭穿:
“好吧。”
*
江漪厨艺不错。
吐司烤的焦香,鸡蛋煎出恰到好处的溏心,水果也切的均匀,摆盘都透着精致。童晨晨觉得,若是从前温宁每日三餐都能这么讲究,她倒是能省出不少去医院的时间了。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宝贵的,于她而言更是如此,温宁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会活不过三十。
但完美的一餐却没能持续下去,江漪打开了电视,看起了早间新闻。
童晨晨没想到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是在电视上,和全国人民一起。
主持人用低沉的声音宣读出此则讣告,年仅二十八岁知名美籍华裔物理学家温宁近日辞世,将于x月x日在xx殡仪馆举行追悼仪式。
整整五分钟,新闻里详细介绍了她的生平成就,童晨晨全程怔怔的听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总是挂着浅笑,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介怀的女人,这一刻神情很有些肃穆,甚至略过一丝痛苦。但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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