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见过大大小小十几次的疫病爆发,从来没人敢这么做,也从来没人成功过……”

赵宁当然知道原因,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

因为他别无选择,再拖延下去,扬州城就玩完了。

“去吧,我自有决断。”

杨一笑轻叹了一声,带着人回到了封锁区,不多时便陆陆续续将病死者的尸体全都搬到了坑边来。

那些个家属大多已经染病,一个个如同垃圾堆里的掉毛老狗一般狼狈,不少人已经发绀,凝固的黑色血块沾染得到处都是。

这些人不断咳嗽,咳出来的都是铁锈色的浓痰,有些则咳出粉红色的血沫,甚至有些咳出血块来,也是惨不忍睹。

能闹事的这些人都还没有发病,或者都是阴性病例。

见得这副惨状,一个个都吓得后退,很快就远离了大坑。

在杨一笑摇头提醒的状况之下,赵宁毅然决然地抬头,高声道:

“本王不止要烧这些物资,这些病死的同胞,本王会在此替他们举行火葬。”

“火……火葬?”

“这是要焚尸,简直是天打雷劈的恶行!”

“不当人子啊!”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是老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岂能败坏道德,违逆天道!”

“呸!好个赵宁!还以为自尽了一回,这小儿能幡然醒悟,没曾想还是死性不改!”

若放在平日里,谁人敢这么置喙太子殿下?

然而此时的扬州早已破败,不仅仅是城市和居民,败坏的还有规矩礼教和阶层。

赵宁也不理会,朝李庭芝下令道:“架柴,烧!”

“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赵宁不想当暴君,他也想好好讲道理。

但人人有自己的道理,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疫病大爆发也就三五天的时间,这个时候就该快刀斩乱麻。

再者,人心都是自私的。

这些人年纪都不小,一生中应该也见过或者听说过疫病爆发有多恐怖多悲惨。

他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能不能把这些物资捞回去一点点罢了。

至于那些死者家属,他们自己也有染病的,有着切身体会,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疫病的可怕。

或许他们心理暂时接受不了,甚至会因此而仇恨赵宁。

但生死面前,什么道德道理都是假的,人是动物,求生是本能,他们迟早会明白,赵宁是为了拯救他们,而不是为了打破他们的规矩。

赵宁提起一罐菜油,啪嗒一声摔碎在坑内。

李庭芝和诸多将士也纷纷将助燃的东西都投入坑中。

结果火把,赵宁没有任何犹豫,投入到了坑中。

没有轰一声的爆燃,火把渐渐燃烧,引燃助燃物,引燃柴火架,烈焰如同恶魔的舌头,跃跃欲试想要舔舐天空。

浓烟滚滚而起,空气中满是烤肉气味。

这种气味实在复杂。

让人感到恶心,感到恐惧,与此同时,又勾起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对食物的感知。

很多人受不了,呕吐着散去,有些人哭着跑开,有人大骂太子离经叛道,天理难容,有人骂军士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有人骂文臣不当人子,不敢出面谏言。

也有人哭喊着扬州虽犹在,大夏已灭亡。

赵宁都看在眼里。

他朝李庭芝和杨一笑道:“继续灭鼠,继续隔离,该烧一定要烧,这是拯救,不是毁灭。”

“如果一定要接受历史的评判,那也是我赵宁一人承担。”

离开了焚化坑,赵宁的眉头却没有舒展。

“陈友谅会烧尸么?”

楼玉贞微微一愕,而后点头:“他不会,但我会。”

赵宁有些讶异,也难怪楼玉贞能成为陈友谅的军师,这女子属实有魄力,比绝大部分男子都要果决。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贼,贼可以不讲道理。”

赵宁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你心中还有道理。”

楼玉贞也抬起头来,看着赵宁道:“深埋是最好的法子,但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不值当。”

赵宁何尝不知道深埋也是一种法子,但深埋会对水源造成污染。

不过楼玉贞能想到这一节,绝非一时的想法。

“你若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就好了……”

楼玉贞眯着眼睛,笑容温柔又妩媚:“很多人都曾这般想过……”

“除了陈友谅,其他人都没成功?”

楼玉贞仍旧保持着充满了母性的温柔笑容:“都死了。”

赵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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