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是真的屈居人下,可他也确实避开了天道给他降下的屈居多人的劫数,借着双修提升了道行不说,又实实在在地得到沈星河的庇护。就连屈居人下这一点,也因对方是沈星河,变成了一件不能说不好的坏事。
沈星河跟他的心境却又不同。
沈星河最开始是被他下了意欢草,后来是因为他那既是君子又像狗的心性,不得不帮他化劫。可当沈星河从不得不里体会到其他感觉时,他就会因为无法说服自己是被迫的,陷入一种自我厌恶里。
这种自我厌恶本有办法解决,要么他不再找沈星河,要么沈星河杀了他。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答应天道给他降下的劫数,沈星河成神失败后都不能立马杀了他,再往后就更不可能。
顾九思始终不懂沈星河成神失败后没有立马杀了他的理由,却还是明白,他成了沈星河的无可奈何。
眼前的沈夜升,同样也是沈星河的无可奈何,唯一的区别是顾九思几乎无可解,沈夜升则是还没到该解的时候。沈星河的娘亲还有四年才能转世投胎,在她降生于世之前,沈星河绝不肯让他死。
“我跟你们说过,日后再见会如何。”沈星河给马施了一个清洁咒,随手理了理它重新柔顺的毛发,“可你们总听不进去。我宽厚待你们时,你们不以为意。我手段强硬些,你们又跪在我脚下痛哭。”
“沈夜升”,沈星河冷漠地质问道,“你们还能带多少稚儿到我面前自尽?当年那些撞柱给我看的大臣,如今还剩下多少?我把你们的命当命,是让你们将它当儿戏,告诉我人命确实轻贱不值一提的?”
“可我们真的知错了”,沈夜升也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连忙哀求道,“我们就是听进去了,才二十年都不敢来见您。可您这次愿意用云梦城的城主封石,不就是代表您松口了吗?我们不远万里的过来,您真的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吗?”
他满口都是哀求,却句句都是威逼。顾九思有些听不下去,哪怕他不能在这时杀了沈夜升,也该把他从这里丢出去。他刚要动手,沈星河就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般,转过头不轻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顾九思一下子愣在原地,几乎分不清他到底身在何时。
沈星河一心做个君子,便是时常冷着一张脸,待人也不可不说恭敬有礼。他又偏偏生了一双看起来咄咄逼人的双凤眼,平日里稍不注意,就会让被他看着的人产生被压迫或是被轻贱的错觉。
从始到终,沈星河都只会用这种毫不克制的眼神看他。
每当他因为不喜欢那些缠着沈星河的小徒弟,用术法把他们一个一个丢出门外的时候。沈星河就会像这般不轻不淡地看他一眼,然后辨不清喜怒地唤他。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一般,沈星河对着他轻声道,“顾九思。”
他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沈星河反倒像没事人一般笑了笑,又回过头同沈夜升说话,“朝廷去了一位修士,他能掐会算,将事说中了十成十。他说你和你父皇活不过今年,又说天下会大旱三年。你们深信不疑,害怕这事是我报复你们的手段。”
“沈夜升,你们既然信他,来此处寻我,又是想得到什么结果?”
沈夜升还没来得及为事情被戳穿惊恐,下一瞬就因他的话动怒,“我们一介肉/体凡胎,除了想以死相逼,求得你的谅解,还能得到什么结果?全天下都说您道心无暇,我们来的路上到处都传扬着您的光风霁月,朝中也有大臣不相信您会做下此等事情。”
“可是大哥”,沈夜升整张脸都因复杂的感情而扭曲,“他们又不知道您飞升之前到底遭遇了何事,不知道您是凭着怎样的力量才会从头到尾都没被烂泥沾身。”
“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沈夜升恨恨道,“朝中对这事一知半解的人都说幸好什么都没发生,你一向宽厚,陷入那种境地都愿意保护我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你听听这话多可笑,那些人连因果关系都能说错,自然能毫无负担,又不知羞耻地说那只是小事。”
“你确实干干净净,光风霁月,可这是你十六到二十六岁,整整十年没有闭眼睡过一觉,日日夜夜殚精竭虑换来的。”沈夜升到底还是撕破了他那竭力伪装都伪装的不像样的温和面孔,“难道就因为你够强,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们这些参与其中知道整件事情始末的人,就能指望您真的宅心仁厚到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云梦城是你的生母崇慧娘娘的故里,整座城都因为当年的事禁酒。就算二十年过去了,从你生辰禁酒九天的习惯也一直保留。我问过酒楼掌柜,整个云梦城连酒楼都不会在禁酒日卖酒,除了那座南风馆。”沈夜升几乎咬牙切齿,“若你真的不在意,怎么会只有那座南风馆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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