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青叶已经发觉了,她在厨房进进出出的时候,野猪精不会吃东西,都是等她不在的时候他才会吃。
她离开厨房前,留了盏油灯。
说是灯,其实不过是个带柄的粗陶碟子,小半碟灯油里盘着条灯芯,为省着用,灯芯还被劈成了两条,灯火便格外地微弱。
纪无咎忍痛撑坐起来,用没受伤的那侧肩抵着土墙半靠,端起粗陶粥碗,借着幽暗的灯光端详着碗壁,来回看了半晌,才缓缓拿近鼻端,轻轻地嗅了一下。
肉香入鼻,难免勾起腹中一阵骚动。
他尝了一小口,大概是饿狠了,味道竟出乎意料之外地好。
喝完这一碗粥,他居然觉得意犹未尽。
再捏起一枚柿子,柿子已经熟透了,咬开一个小口便能将甘甜的果肉全数吮吸出来。
纪无咎吃完柿子,将柿蒂与残余的果皮放回碗里,再用尾指把拖在外面的一角果皮推到柿蒂下方,碗中两枚柿蒂便整整齐齐地并排朝上,他舒服地吐出口气,合上眼眸养神。
静谧没有维持多久。屋梁上响起了细碎的吱吱声,听声音还不止一只。
一想到自己刚喝下去的粥,就是从这个到处是老鼠的厨房做出来,纪无咎觉得反胃。
那几只老鼠在梁上来回跑了一阵,见纪无咎只是靠在原处不动,胆子便大了起来,下地后竟一步步地靠近他方才用剩下的两只碗。
纪无咎沉着脸看着这几只畜生爬上他才用嘴唇碰过的碗沿。
他挥了挥手,将老鼠赶开,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枚小瓷瓶,单手拔开瓶塞,举在吃剩的柿子皮上方,指尖轻叩两下,少许白色的粉末落下,很快化入皮中。
收好瓷瓶,他冷眼看着那几只不知死活的畜生凑近来啃吃柿子皮。
这种毒起效较慢,不会让它们当场暴毙,而是回窝后才缓慢而痛苦地死去。其余老鼠以鼠尸为食,也会跟着中毒,最后一窝鼠都会死光。
“吃吧,都吃完吧。”他喃喃低语,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一抬头,门口立着的少女一脸惊诧地瞪着他,眼神像是在看疯子一样。
纪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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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邬青叶去濮家,一是想打听打听濮文洲的近况,二是她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个捡回来的野猪精,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她爹救过濮秀才性命,两家相继有了子女后,便结下娃娃亲。濮秀才是她长辈,且读过的书多,见识自然不同。她想找濮秀才问问,一定能有妥善的办法。
可谁知濮家空无一人,她想问也问不到。
不知道野猪精的身份名姓,也就没法找到他家里人,让人来接他回去。但她孤身一个女儿家,留他住下总归是不太妥,虽然他这副半残废的样子也干不了什么坏事……
邬青叶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定论来,便长出口气,决定不为想不出结果的事犯愁。她翻箱倒柜找出她爹留下的衣衫,往厨房而去。
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野猪精在说什么“吃吧吃吧”,走到门边一瞧,他居然是对着老鼠说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脑子是坏的!
邬青叶虽然在肚里不知骂过他多少遍疯子了,但本心觉得野猪精那副拧巴样子只是有钱人矫情的臭毛病,要不是看在他只剩半条命的份上,她才不会管他死活,现在才知这人就是真疯了,倒是有点同情起他来。
她走近担架,将干净衣衫放在一旁的秸秆堆上,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对他道:“你先在这儿将就一晚上,明天……”其实她也没想好明天要怎么办,便含糊地一句带过,“……再看。”
她打了桶井水,掺点用炉灶余温热着的开水,拧一条干净的布巾递给他,举手在自己脸前晃了一圈:“擦擦脸。”
纪无咎:“……”她是把他当傻子了吗?
他抹完脸,发觉她还站在一旁,一双清澈大眼直直望着他,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便用渗着寒意的眼神盯她。
邬青叶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指指他身上,再指指那身衣物:“把脏衣服换下来。”
她见他还是不动,以为他不明白,又比划着说了一遍,最后问道:“是不是你自己换不来?要我帮你吗?”说着靠近他蹲下,抬手去解他衣衫。
纪无咎抬手挡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出去。”
邬青叶一愣,也来气了:“稀罕么?你身上给人穿了五个洞,要不怕疼你就自己换吧,我还省事儿呢!”说着气呼呼地离开了厨房。
她走到院里便停下脚步,侧耳听着里面动静,半天才听他说了句:“行了。”
邬青叶回到厨房一瞧,这疯子还真是一声不吭地把衣服换好了,只是脸色比方才又难看了几分。
地上一堆换下来的衣衫,料子都是上好的,只可惜已经破破烂烂,还染满了血迹。
他指着那堆血衣道:“烧了。”
“全烧了?”邬青叶本想从里面挑出几件不那么破的,血迹沾染得少些的,洗洗补补说不定还能救回来,闻言讶然抬头。
他往后斜倚在墙壁上,仿佛力气耗尽一般,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只微微蹙了下眉:“烧了。”
邬青叶只觉可惜,但衣衫是别人的,要烧要留都不关她的事,便将血衣拿到灶头边,忽然发觉衣物里夹着几页叠起来的纸,上面还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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