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出去!”他说。
“没人能走出去。你该知道,这里是传说之地,只要你生在这方天道里,一旦进入,将回归最质朴的姿态进行流放。”
重明头皮一阵阵发麻,觉得他要疯了,“走不出去也得走,哪怕让我死在路上,也好过死在牢里。”
忽然,地面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李道清晰的看见重明的毛随着地面的颤抖,也簌簌掉落。
每一根羽毛上的毛都抖掉了,只剩下光滑的杆子扎在身体上。
她颇觉好笑,“重明,你真该看看自己的模样,好好记住,在天道眼里,你最自然的姿态如何。”
重明没心情理会她的玩笑,全神贯注的盯着地面。
地下爬出来一条蛇,脑袋比人大,通体硕白。
“是白岩蛇,玉虚典籍记载不错,流沙之源的看守白岩蛇。”李道对他说。
白岩蛇看着他们,眼神没有焦距,空洞迷茫。
它一动,身上抖落千斤石粉,呛的人难以喘息。
李道字句艰难的给重明解释,“所有不能走出去的人都被关在里面,化作粉尘之后,形成白岩蛇的一部分,它能长这么大,可见死的人数之多。”
白岩蛇看似凶狠,模样古怪,头上长角,鳞片如刀,性情却意料之外的温和。
当然,也有可能是装模作样,等一人一鸟放松警惕后,将他们一举击杀。
李道这时候还在开玩笑,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我听说白岩蛇法力来自死去的神怪,你说,它要是对我们动手,是不是等于我们两个人打千军万马?”
重明鸟脸上眉眼冷漠,“别高看你自己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我们失去的法力,现在也在它身上。”
“被自己杀死,死的太憋屈了。”
他越说,脸色越不好,而后忽然道,“古时候不是有吞噬灵力的功法吗?李道,你不是会?你把它啃了,然后放我们出去。”
李道只当他在开玩笑,刚想调侃他怎么现在不紧张了,就见他神色极为认真。
于是她脸色难看,“我看你是疯了。”
重明正色道,“我没开玩笑。”
观他神色,好似真当自己想出了个绝妙的法子。
李道冷哼一声,“我把功法交给你,你看看能从哪个地方下口?”
“我看你鸟身依旧强健,不如干脆和它打一架,说不定能弄到钥匙,把我两救出去。”
说到动手时,白岩蛇终于开了口,它声音中自带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人听着起鸡皮疙瘩,阴冷到极致。
“别打我,打我没用。出去的关键,在你们身上。看守并没有传言中所谓的钥匙。能出去的人,自然就能出去。不能出去的人,只能留在这里一辈子。”
“我生在这里,被困在这里。它让我生了灵智,给我生命,又将我永远囚禁。既如此,倒不如让我当一个混沌的看守。不知道,就不会期待,不憧憬,不向往,不渴望外面五光十色的人间。”
它为自己悲哀,神色逐渐落寞,“太阳落山,你们如果没能出去,也会被关在流沙源头,白石之地。”
“真希望下次来人,能带来一点颜色。你们太没用了,衣裳和羽毛全都变白。曾经,我也是见过黑色的。”
重明忍不住说,“我是彩色的。”
“你已经白了,不中看了。”李道牵牵嘴角,脸上皮肉皲裂的伤口越发大了。
白岩蛇没再理他们,复又将自己深埋地下。
李道和重明继续向前,途径一路,所见越发惊心动魄。
到路边随处可见灰白色的木杆立柱,成人小腿粗的一根,最上方站着一具风干的人,衣裳被风尘侵蚀成一块随风飘扬的破布。
如同人形立牌上绑着旗帜,迎风而动。
灰从骷髅架子上撒下来,时不时传来“咔嗒”一声,掉落下一截极其脆弱的骨头,落地的那一刻便化作齑粉。
不知走到何方,他们身边出现了一口干涸的泉眼。
在那里面,有一具骷髅,他像被人抓住了脚,临死前还保持着向上爬的姿势。
再往前走,双腿已经麻木,沉重到几乎是拖着往前。终于出现水流了。
重明见到水的那一瞬,两眼放出万丈光芒,想飞快的扑过去,被李道一把拉了回来。
“不要喝那个水。”
“蓝甜水,剧毒无比,它会让你死的融到水里去。”
“快到了,典籍的最后,记载蓝甜水来自山巅尽头。或许,山巅之上是出口也说不定。”
顺着水流蜿蜒而上的路途极其难熬,感觉像即将渴死的人看着海水,无处下口。
在不见尽头的水域中被渴死,死的荒唐可笑。
不能喝。
绝对不能喝!
重明心中默念着,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被诱惑,不要喝水。
他要寻求一线生机,喝水,便是放弃了他来之不易的生命。
等他们终于站到巅峰,却发现退路是白茫茫的一片,只剩苍茫旷远的平原在万丈下。
再没有路了。
身边,只要一座石堡能走进。
重明神色有些癫狂,他问李道,“李道,和我死在一块儿,你不亏吧?”
李道敏锐地察觉到重明状态不对劲,冷静道,“亏,和这样的你死在一起,不值得。没人愿意和一只鸡死在一处。”
他们看着身边那座白色的石头堡垒,伫立良久。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道轻轻问,“不进去吗?”
重明鸟脸上带了一抹决然,“不进去,难道还有别的路能走?”
李道想拉一拉他的手,抚慰他逐渐绝望的心情,可粗粝的羽毛让她无从下手,“一旦进去,也许就和外头那些人一样。不进去,也和外头那些人一样。走吧,这是最后的生机。就算死,也不能坐着等死。”
谁料,重明并不想表现出来的那般颓然,反而充满斗志,“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从不束手就擒,一定战斗到最后一刻!”
“世上什么险阻我重明没经历过?区区一个流沙之源,算得了什么?!李道,我从未忘记上古洪荒与天斗的那股子亢奋!”
他身体微微颤抖,神情逐渐激动,“和现在的感觉一样,让我渴望,让我想要一脑袋扎进去,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李道,明明我就快没有血肉了,可只是这一层皮,我也想让它酣畅淋漓的瘫软在地上!”
战斗,永远是本能。
不服输,是天性。
“我想把剩下的鲜血沸腾,燃烧殆尽,像个火球一样,给这个苍白的地方点亮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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