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冷,月上中天。
百宜好不容易才等到凝心斋的门开,按着楚滢的吩咐,赶紧迎上去,道:“倪大人,这边请。”
倪雪鸿站在阶前,形容乍看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被廊下的宫灯照得,仿佛脸色有那么几分发白。
她闻言脸色微僵,顿了顿才道:“请问姑姑,是到哪里去?”
百宜心说,也不知陛下方才在书房里,都与她说了些什么,瞧这倪大人的模样,与平日是有几分不同。
说实在的,陛下初时要她将倪大人传进宫,她心里着实暗自捏了一把汗。她虽年轻,毕竟是御前近身的宫女,并非不知道这倪大人难缠,往日里朝政多是苏大人一手包揽了,陛下并不曾有太多与这些老臣交锋的机会。
她很是担心,陛下在这老狐狸面前要吃亏。
但要劝,却又十分劝不住,她从小伺候在陛下身边,从未见到过陛下盛怒成那副模样。她也心知,相比御驾遇刺,真正触了陛下逆鳞的,是苏大人身上的伤。
“陛下有令,如今宫门已经落了锁了,不便出宫,让奴婢伺候您在宫里暂居一夜。”她客客气气道,“倪大人,请吧。”
寒冬腊月的,她在屋外候了这么些时辰,冷得厉害,一张脸都快冻木了,有心想露两分笑出来,也办不到。
倪雪鸿望着她的模样,却竟有几分畏惧似的,“只住一夜?”
“……”
她心里也称奇,这皇宫又不是客栈,瞧这倪大人说得,难不成还想住着不走了?
但她是御前的宫女,不论心里怎样想,面上都是不能露出分毫的,不然丢的可是陛下的颜面。
她只淡淡道:“自然,若是没有意外,便是只住一夜。”
不料闻言,倪雪鸿的脸色却像是更差了。
倪雪鸿是朝臣,是女官,与苏大人有所不同,即便后宫空着的宫室再多,也是不能住的,便被一路领到了清泉宫。
这本是宫中抚育皇女皇子的所在,但众所周知,如今陛下年纪尚轻,连君侍都不曾有,便更加无嗣,而先帝的子女一来不多,二来为防那些老君侍们深宫寂寞,便都开恩让接到身边养了,这清泉宫便空了下来。
她将倪雪鸿领进一间收拾齐整的屋子,额外带来两个小宫女,躬身道:“倪大人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什么缺的要的,便吩咐她们办就是了。”
倪雪鸿倒向她拱手,“姑姑客气了,臣实不敢当。”
她摇摇头,合上门出去,总觉得今日的倪大人怪异得厉害,与平时昂首挺胸的模样大相径庭,也不知陛下究竟是做了什么,竟能将这老狐狸给吓成这样。
而她身后,倪雪鸿眼见得房门合上,强撑的那几分面子也垮了,一下跌坐进椅子里,面色发白,冷汗重重。
她今日正在家中用晚膳,忽见宫里来人,说是陛下传令要见她,并不如何慌张,只觉得颇为麻烦,眼看着天要黑了,还得往宫里跑一趟。
她知道,陛下前些日子祭天,途中遇了刺,和苏锦一起不知所踪,侥幸福大命大,今日竟给接回宫里了,且陛下本人毫发无伤,旁人皆道是九五之尊,有天命护体。
她都知道,甚至连行刺的幕后主使是谁也一清二楚。
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哪怕她与恭王站在一边,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但此事她终究是没有染指半分,陛下既动不了恭王,也总不能凭空给她治出一个罪名来。
于是,她并不多放在心上,从从容容地就进了宫。
她只猜,或许是这小陛下受了惊吓,要对兵部下些可有可无的令,至多不过是寻个人发泄一通,她陪着也就是了。
不料进了凝心斋的门,却见楚滢似笑非笑,径直问她:“倪大人,朕近来在命人筹建火器厂,你知道吧?”
她不解其意,“臣知道。”
此事阵仗甚大,在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有不少人私下里说,陛下偏听偏信,由着帝师和威宁大将军胡闹,竟绕开兵部独自行事。她这个兵部尚书,实在是没有不知之礼。
对面又是一笑:“这火铳,原是前些年就有巧匠做了出来,当时在先帝手上,就试制过一批,只是后来先帝认为,此物效用一般,而造价颇费,便没有再大兴制造了。”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倪雪鸿,“当时因为监造刚正不阿,捞不着油水,因而将造价谎报了十倍呈给先帝的,是你吧?”
“……”
倪雪鸿陡然一惊,望着前方坐的皇帝。
当时她才多大,九岁?十岁?此事朝中无人有疑,她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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