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不是很想说,也说不清楚。

总有那么些人仗着自己被老师同学喜欢,以欺负别人为乐,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

周瑶就是这样的人。

路时予这节下课没出去,两人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落在耳里,他边看书边听着,并没有放在心上。

丁月白走后,季秋努力把注意力放回数学上面,可怎么也集中不了,捧着脑袋发了会儿呆,不知道是不是周瑶的事情影响心情了。

她甩了甩头,重新静下来把错题订正了,转过身看了看身后。

路时予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放下书,朝她伸手。

季秋一楞,撇开心绪,把本子交进他手里。

杂乱的情绪交织,季秋呆呆望着低头认真检查作业的路时予,黑色碎发落在额前,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薄而分明的唇线。

指尖轻轻刮过椅面,缓解着内心的烦乱,季秋斟酌了一下,轻声的,自语般说,“把这些题全都做熟,是不是就能取得好成绩了。”

借着冲动说完这句话后马上意识到了唐突,季秋垂着眼抿紧嘴唇,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她并不期待路时予能给什么回应。

他不说也好,就当没听见好了。

在她胡思乱想间。

路时予视线静静落在季秋身上,注意到女生怀着一腔心事。

联想到了刚才听到的话,路时予好似明白了什么。

少年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低下头看回本子上,修长手指翻过页去,声线慵懒干净,“有希望。”

他说话向来很省,能少说就少说,更不会全说透,听不懂他也不会解释,可是当他抬头对上少女茫然的眼睛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怕她太笨,补充了一句:“复习我让你做的那几张卷子,别的不用看,举一反三灵活运用,拉一下平均分没问题。”

季秋没想到路时予会说这么多,局促和紧张感一瞬间消散了不少,心里燃起了一股斗志。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复习的。”

有希望。

这三个字,像小小的种子埋进她心里。

——

下午的数学考试比想象中顺利,很多题目都让路时予押到了。

就连最后一道大题,季秋都做的格外顺滑,有史以来第一次全部解了出来。

考完试听到周围人对答案,不少题目她都对了。丁月白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看来路时予给你补课很有效果啊。”

季秋喝着水,眼睛亮晶晶的,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他很神。”

“很少听你夸人诶。”丁月白说。

季秋怕被她看出端倪,假装看着书,语气淡淡的:“他数学很强,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说的也是,”丁月白没挂在心上,想起了另外一件好玩的,“考试结束之后,初叶说陈星落要请我们大家看电影。”

“我们?”季秋笔尖顿了顿。

“对啊。”丁月白开心的说道,“我和你,还有陈星落路时予方晖他们。我就怕你外婆生病,去不了,我和初叶两个,其他都是男生,就太没意思了。”

路时予也会去吧,可他不是说假期要睡觉吗?

季秋犹豫了片刻,“到时候看情况吧。”

晚自修放学,简初叶蹬蹬蹬跑到十八班教室门口,“月月,我今天不跟你们走了。”

季秋抬起头,刚好看见路时予从窗口经过,步伐懒散,陈星落也从教室前门出去了,和简初叶站在门口等他。

两个男生一个女生,慢吞吞地沿着走廊拐进楼梯,万分惹眼。

季秋记得,简初叶刚才说过要去陈星落寝室拿东西,路时予和陈星落一个寝室,两人时常一同进出。

虽然和初叶是朋友,但她深知,他们的世界,她永远进入不了。

快走到操场,人流稀松。

雨过天晴,凄清的弯月挂在天际,简初叶举起手伸了个懒腰,“啊,太舒服了。”

两个大男生安静走在她两边,简初叶感觉很无聊,看了看陈星落,又看了眼路时予,“奇怪,你们两个哑巴吗?都不说话。”

陈星落垂眼,“说什么?”

“就说什么都行啊。”简初叶呼吸着雨过天晴的湿润空气,“这么好的天色,月亮当空挂,和风阵阵,你就不想吟诗一首?”

“……”

“……”

空气里静默几秒,陈星落开口:“你吟吧,我听着。”

简初叶没听出来他的揶揄,认认真真想了想,“我的大偶像苏东坡有一首词……”

陈星落懒懒打断她:“你哪来这么多偶像?”

简初叶笑嘻嘻的,“不多不多,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陶渊明苏东坡辛弃疾李清照……诗写得好的都是我的偶像。”

陈星落撇撇嘴,“你这是博爱。”

简初叶仔细辨别他的表情,眉毛一挑,“啊,陈星落,不会吧,你连古人的醋都吃。”

陈星落红着脸辩解,“谁吃醋了。”

“没有吗?”简初叶跳起来轻轻揪着他的耳朵尖,“你的狐狸耳朵都红了!”

陈星落的耳朵很大,顶上尖尖的,有点像精灵,简初叶给他的耳朵取了一个小名叫“狐狸耳朵”。

陈星落掩住耳朵,不给简初叶摸,快走了几步,否认,“这是光线反射的自然反应。”

谁听他鬼扯啊。

简初叶笑的超大声。

陈星落表面看着冷静自持,只有简初叶才能让他恢复本来面目。路时予对这两人早就习以为常了,抄着口袋慢悠悠走在最后。

简初叶作弄完了陈星落,扫到身后的路时予,想起一件正事,止住了笑,放慢脚步转头问他,“我听秋秋说,这次数学她发挥挺好的,等考完以后,她想请我们……不是,主要是你,表达谢意,她人比较内向,我知道你不太在意这种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去一下吧。”

路时予低头走着路,清冷的月辉如水银倾泻在脚边,头顶鸭舌帽的黑檐落下阴影,遮盖了表情。

半晌,听到他压低着嗓,轻笑了声,“去了会怎么样?”

“啊?”简初叶没听懂,“什么会怎么样?”

他抬起头,眸中裹挟着淡淡的月辉,看着她说,“这学期都赖上我了?”

简初叶笑道,“什么这一学期,是这一年啦!”

顿了顿,她恢复了正经,“秋秋挺可怜的,她被嘲笑被欺负不只是因为胖,还跟她家里也有关,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妈妈改嫁,把她丢给外婆照顾,前不久她外婆生病了,现在还躺在医院,我挺想帮她的,也知道她自尊心强,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路时予默了片刻。月光下,少年冷静说道:“她会被欺负不只是外在原因。”

“啊?”简初叶楞了楞。

他垂眼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是她的性格。”

接着,他缓慢的,近似冰冷却不乏理智的说道:“要是想帮她,得先让她站起来。”

简初叶盯着少年漆黑深邃的眼睛,有些惊愕,但又合乎情理之中。

路时予就是这样的人,永远平静从容,永远一针见血,看透事物本质。

但还是震惊。

是因为,她本以为像路时予这样的人,不会过多关心班里其他同学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季秋这样的情况。

简初叶很难说清楚这震惊的根源出自于哪里,却很莫名的,没有多想的,脱口而出问道:“那你打算拉她一把吗?”

“或者,我们一起拉她?”

路时予没有回答。

远处,寝室灯光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很快,整座楼层灯火通明。

于光明之处,路时予眼前忽然地掠过一双眼睛。

是晚自修的时候,在他说出“有希望”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好似,破开黑暗的利刃。

再也没有困难能阻挡在面前。

少年动了动喉结。

他没有告诉简初叶,在季秋身上,他学到了两个字——

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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