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徵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斩钉截铁道:“弟子并未怨怼师尊。”
洛凡抬袖将桌上的残羹剩饭直接顺走后,这才掀袍坐下,闻得宁徵所言,却是勾唇一笑。
他掠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茶需细品,如此牛饮,反失其味。”
他这一番话,意有所指,话落,洛凡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回味其间滋味。
入口醇香,味微苦,后苦味散开,涩味其间,良久,苦尽甘来,唇齿留香,只余清甜。
“与人相处也当是如此。”洛凡放下茶盏,在宁徵还未回话时,又继续道:“你虽表面承认了本尊是你师尊,可你心里当真不恨吗?长晟,你若恨我,大可说出来,这是本尊欠你的。”
宁徵抬眼看着洛凡,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凡轻叹一口气,从衣袖间拿出一块白玉放到桌上,便起身往门口而去。
“本尊要动身前往骊州,你在此地休养一番就去釜舟吧,若是遇上危险,捏碎桌上那块白玉,本尊便会知晓,必会赶来救你。”
宁徵平静淡然的脸渐渐龟裂,他垂首看着桌上那块传讯玉石,良久,才伸出手拿起那块白玉握到掌心。
微凉的白玉中透着一股灵气,竟是不该存在于洛凡身上的仙气。
明明已经堕落为魔,为何还会身存仙气,在你心里,仙魔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宁徵想不明白,也并不想去弄明白,他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釜舟之行,你是希望我帮你,还是不帮呢?”宁徵低声呢喃着,似乎在问着自己。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回答。
洛凡一路行至釜舟与骊州的边界处,这里人烟稀少,但尚有农户在此安家。
只不过,这里的农户都食不果腹,实在贫瘠。
看着干涸掉的农田,洛凡心中不免有些沉痛。
他自接任太娥仙界众仙之首后,对于人界的风土民情,已经有上千年未有了解了,未曾想,只是一路行来,就可见数多流民。
如今暴君当道,时局动荡,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但太娥仙界却不能多加干涉,否则就是违了天道,擅自更改天灾人祸。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却是苦了这一方百姓。”洛凡轻叹一声,步履越渐沉重。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身看去,就见一农户戴着斗笠,背着箩筐,一瘸一拐的走来。
前面就是骊州边界,这农户想来是居住在此地不远的农户。
“看这位公子衣着不凡,怎会到此荒芜之地,你来错地方了啊。”那农户看起来已过花甲,背有些驼,佝偻着身子,沉重的箩筐压得他的背脊都直不起来。
洛凡心生恻隐,伸手扶住老人的手,替他输送了一口灵气过去。
老人精神一振,眸中现出一丝欣赏之色。
他拍拍洛凡的手,笑道:“年轻人修为不凡啊,你是修者吧。”
洛凡想了想,低声应道:“嗯,一介修者罢了。”
老人点点头,笑着同洛凡一同走在崎岖的路上。
直到要过边界线时,老人才停了步,看着眼前的界碑,老人突然问道:“你是要去骊州吗?”
洛凡不想隐瞒老人,点头道:“确实,在下去骊州有事要办。”
老人却是摇头,随即叹出一口气,恍惚道:“别去了,都死光了,去也是白去啊。”
洛凡皱眉,不解道:“此间为何会变成如此?”
老人沉吟着,半晌没有说话,洛凡觉得自己还是别去为难这老人,正要道别,就听那老人幽幽道:
“都是孽啊。”
洛凡皱眉:“发生了何事?”
老人反手抓紧了洛凡的手,苍老褶皱的指节突出,竟是隐隐颤抖。
老人:“你相信天罚吗?”
洛凡脸一僵,脑海里划过些什么,快得来不及捕捉,他微勾起唇角,语气很平静:“何为天罚?”
老人没有在意洛凡的反应,浑浊的眼看着那片荒芜的土地,长叹一声,随即缓缓说出一个故事:
“天罚,就是上天的怒火,它能焚烧尽整个触怒它的土地。
看到了吗?就在前方,这里,曾经是一个小国。”
老人颤抖着手指向立在路旁,那块刻有‘骊州’二字的冰冷界碑。
“骊州在五百年前,叫古邑国,国土占地万亩,虽小,但国中子民安泰,民风淳朴,可谓是繁荣昌盛。”
洛凡闻言,不由问道:“那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光景。”
老人一听,嗤笑道:“还不是有人妄自菲薄,妄改天意。
当时的国主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也是唯一的太子。
太子身骨弱,自幼又不喜习文学武,只喜欢研究医术。
后来国主没了法子,就派人互送太子出古邑国学医。
可惜,没过多久,中原大军举兵压境,致使整个古邑国民不聊生。
国主原是想着降国,可太子不愿,他不知从哪儿习得的秘术,想要用秘术同他所习的毒术逼退敌军。
我军士气大振,但因死伤无数,导致秘术和毒气变异爆发了瘟疫。
中原大军染上瘟疫再传染给古邑国的将士,终是触怒了老天爷,降下天罚。
太子被架上邢台,受业火焚身,最后古邑国也因此覆灭。
辗转百余年,这里本来还剩着一些侥幸活下来的族民,如今却什么都不剩了。”
“老人家,你的意思是,引来天罚,毁去古邑国的人,是古邑国的太子?”洛凡心中有着疑惑。
他见过太多天灾人祸,独独这什么天罚,简直是无稽之谈。
所谓的天罚,不过是引一方雷火降下业火,只要是擅修此道者,灵根属雷,修为达到一种境界,就可降下这所谓的天罚。
“不是他,还能是谁?若是听国主之言,降国虽耻,但古邑国还在,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啊。”老人一激动,颤抖的身躯犹如风中残竹。
洛凡作为一个听众,还是不想介入这些恩恩怨怨之中。
毕竟,沧海桑田,在历史的洪流下,又有多少这样的无名小国被埋没在黄沙之中。
洛凡:“既然故土已失,再去追究过去,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已过百余年。”
几百年前的事,如今还有人记着,也是不易,这老人家,想必世代生活在此,也或许,他的祖先,曾是古邑国的重臣,所以才会过了这么多年,仍旧念念不忘这方旧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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