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无声地跟随在伊丽莎白身后的傅施俪小心地操控着缰绳,慢慢来到夫人身边,她是个胆怯的初学者,坐在马鞍上的僵硬姿态和过于收紧的缰绳令温驯的母马不高兴地打了个响鼻。

“把缰绳放松,你让妮可不舒服了。”伊丽莎白没有回头,但发出的指令依旧精准,“顺着力道来,不要试图与它对抗——我猜你不想体验被掀下去的感觉。”

“它一直在跟我闹脾气。”傅施俪小声说。

伊丽莎白凝望着夕阳,淡淡道:“那你可真是个厉害姑娘,妮可已经是马场里性格最温顺的那个了。”

她又想起雪莉的马术老师曾抱怨过的:即使在一窍不通的初学者里,雪莉小姐也是那个最僵硬的木头人!她总是把缰绳拉得那么那么紧,好像要把可怜的马儿谋杀似的……

做她的马术老师可真叫人头痛,所以那位可怜的马术师才会在勉强教会她后落荒而逃。

不过出于安全考量,伊丽莎白还是转头仔细打量了傅施俪一会儿,她驱马后退了两步,将位置调整到与另一匹马平行——然后斟酌角度,伸手轻拍了下兔子小姐的后腰:“这里,绷紧。”

“……”

真不愧是胆小的兔子。她看着傅施俪骤然兵荒马乱的动作,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认命地伸长了手臂,扶住她的腰。

她们并肩坐在马背上欣赏日落,伊丽莎白的坐骑尼赫迈亚凑近了美丽的母马妮可,把它的缰绳咬在嘴里嚼个不停。傅施俪轻轻拍打它的头,骂它顽劣惹人厌,反而被尼赫迈亚作势要喷她一脸口水。

傅施俪无可奈何地放弃了缰绳,又因为和马儿吵架的幼稚举动被伊丽莎白无情嘲笑。

“我去湖边捡几个野鸭蛋做加餐。”她笨拙地翻下马背,在伊丽莎白毫不遮掩的笑声中一溜烟跑远了。

虽然身后的森林中充斥着克里斯兴奋的猴子叫喊,但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伊丽莎白逐渐放空思绪,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克里斯和侍从们互相呼喝的模糊语句已经消失,木仓声也不知不觉停止——突然,骚乱声从身后猛地爆发出来!

侍从们在林中四散奔逃,他们高声叫喊:“鹿!有鹿!躲避,躲避!”转眼间就已不见踪影。

几乎是立刻,一只异常雄壮高大的、暴怒的雄性黇鹿从林中一跃而出,它的皮毛上沾着不知属于谁的血迹,它摇晃着头顶巨大的鹿角,向入侵者发出浑厚的驱逐性吼叫!

伊丽莎白在这时最后一次捕捉到克里斯的踪迹:这个惹了大祸的莽撞小子趴伏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地冲在返回营地的队伍的最前端,暴烈的雄鹿使他完全忘记了被阻隔在湖边的女士们,只想快快逃命。

这个懦弱的男人!伊丽莎白简直又惊又怒!

被激发出逞凶斗狠的天性的雄黇鹿短暂地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它环顾四周,有力的蹄子哒哒跺着地面,迟疑之下,它本能地向靠近森林的湖边走去,似乎想要就地补充一下战斗流失的水分。

湖边的高草丛不自然地动了动,黇鹿超过150cm的身高和敏锐的视力立刻捕捉到了这点异动,并向它发起最冷酷的冲锋!微风吹动高草丛稍稍倒伏,露出蜷缩着试图隐藏自己的身影——那是雪莉!

伊丽莎白未经思考即已向黇鹿高声呼喝吸引它的注意,同时飞快地抬高木仓□□击!

湖面原本美丽的粼粼波光此时却成了阻碍她视线的致命弱点,在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线的打击下,本该击中黇鹿头颅的子|弹只击断了它的一边鹿角,汩汩而下的鲜血染红了它的眼睛。

“砰!”

子|弹,水花,和黇鹿的鹿角,究竟是谁先抵达终点?

尼赫迈亚扬起前提嘶鸣,畏惧地止步不前。伊丽莎白的手指此刻再也无法精准地操纵缰绳,她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氤氲着血丝的湖泊……

属于伊丽莎白的帐篷送走了最后一位没有眼色的访客,饱受惊吓的女伯爵已经换上干爽的衣物,属于她的床榻正被昏迷不醒的女仆小姐占据,床头昏黄的烛火缩在玻璃灯罩中,使她的脸色更加蜡黄。

伊丽莎白第无数次捏着傅施俪的手腕,试探她的鼻息——只是睡着了。上帝,仁慈的主,我的父……求您呼唤她,呼唤她醒来。

她睡了太久了,久到星星都为她点亮无数盏挂在夜空的灯。

蜡烛安静地燃烧着,从一整根燃成短短的一截,一串串洁白的烛泪堆积在它脚下。医生又来过两次,但她还是没有醒,伊丽莎白放下用来祈祷的十字架,换上一根新的蜡烛。

灯火明明灭灭,光影在傅施俪眼前摇晃,令她的眼睛很不舒服。她试着动了动沉重的身躯,又眨了眨眼睛,发出微弱的呻|吟。

一团黑影立刻凑了过来,把她吓坏了。

伊丽莎白手忙脚乱地确定雪莉确实醒来,她再没力气做其他任何动作,再没力气说出任何话语,只得长久地、缄默地凝望她。

她们安静地对视着,直到伊丽莎白的喉咙深处滚落出模糊的呜咽,哀恸、沉重、无望……和充满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伊丽莎白慢慢趴到傅施俪的胸口,反复确认那颗勇敢的心脏还在安稳地,富有规律地砰砰跳动,她浑身颤抖得厉害。

“夫人?”傅施俪费力地呼唤伊丽莎白,但她一言不发。

蜡烛燃尽了。

在它最后一点摇曳的微光里,伊丽莎白垂下眼睫,吮吻上她的唇。

1:阿尔忒弥斯,又名辛西亚,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宙斯与勒托之女,阿波罗的孪生姐姐,被称为“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领主”,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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