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嘉秧又开始习惯性哼哼唧唧,几乎从BB椅站起。

而谈韵之真把饼干塞进嘴里,婴儿饼干,质感健康,味道没有,等于没吃。

谈嘉秧哭了。

“……你这人,”徐方亭无语瞪了他一眼,把整张BB椅转过来让谈嘉秧面对自己,“好,不哭,要饼干,还是水壶?”

谈嘉秧敷衍指了下,徐方亭终于用一块饼干把人哄停。

谈韵之又把BB椅挪回一点,探个脑袋朝他笑,“谈嘉秧,饼干好吃吧!”

徐方亭:“……”

这时,宴客厅外交谈声传来,谈礼同和一个三十出头、老板模样的男人,领着一堆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人进来。

谈韵之站出来迎接。

那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匆匆扫了徐方亭一眼,浮现圆滑笑容:“韵之拖家带口的,我还以为今天来参加的是他的婚礼。”

谈礼同板起脸,又不破坏和气道:“乱说!大白天的酒又喝多了!——那是我外孙,小秧啊。那是带他的小阿姨,小徐。”

徐方亭只得抱起谈嘉秧,谈韵之适时提醒:“我堂哥,叫伯伯。”

徐方亭拈起谈嘉秧的手挥了挥,学小孩子口吻:“跟伯伯打招呼,伯伯下午好。”

伯伯比饼干还无味,谈嘉秧当然没理。

“哦——”谈智渊故作恍然大悟,“润琮的儿子,那么大了,来给伯伯抱一下。——好像姓金是吧,小金子。”

谈韵之说:“现在姓谈,谈嘉秧。”

谈智渊恍若未闻,继续说:“伯伯抱一下。”

离得近,徐方亭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谈嘉秧可能也不喜欢,没给他面子,直接一巴掌糊他脸上推开了。

“呵呵,竟然不要伯伯抱!你这小东西!”谈智渊拿食指隔空敲了敲谈嘉秧门面,收回目光时,在徐方亭脸上停留了一瞬。

谈韵之把他的同学引向另外一桌,有个男生抚胸感慨:“卧槽。之之,吓到我,我还以为你找女朋友了,竟然敢比我快。”

谈韵之猛然按了一把他的脑袋。

谈礼同和谈智渊留在此桌,拉扯生意经,这里显然属于亲属桌。

徐方亭从背包给谈嘉秧拿出玩具车,偷偷打量同学那一桌,焦点只在唯一的女孩身上。

那人穿一条挂脖黄绿连衣短裙,腰间系一根装饰性细腰带,头发挽起,脖子修长而优美,整个人清爽活泼,带着春夏之交的甜美气息,举手投足不失自信与优雅,当她一手搭在谈韵之左肩开怀大笑——

徐方亭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感谢谈嘉秧安安静静,没打断她欣赏的目光。

但谈韵之不知道为什么起身,让女孩的手落空了,笑容也僵了一瞬。

“我先去给你们上茶。”谈韵之说完大步走出宴客厅。

原来有人比谈嘉秧还不给人面子,在家也没见过这么积极。

徐方亭只能收回目光看守谈嘉秧。

客人陆陆续续抵达,谈韵之倒履迎宾,忙得茶水也喝不上一口。他还把录取通知书带来,徐方亭这会才清楚他的名字写法。

沁南大学,岭南著名985大学,工商管理,王牌专业,竟然也是个文科生。

“好厉害,这得考多少分?”徐方亭小心翼翼捧着朴实无华的通知书,趁他坐下喝水的间隙问。

“没考。”

“……”徐方亭抬眼疑惑。

“保送的。”

“那么牛!”徐方亭双手几乎颤抖,这要是自己的该多好。

“啊——考不上北大就不想搏了,走了保送,”谈韵之盯着门口,随时准备接客,“我已经放了半年假了。”

徐方亭羡慕地笑着,抓过谈嘉秧的手往上面摸了摸,“来,谈嘉秧,沾沾你舅舅的聪明气,以后你也会这么厉害!”

谈韵之站起来笑着撸了下谈嘉秧发顶,“帮我收背包里吧。”

宴客厅又进来新的客人,是一对老年夫妻,握住谈韵之的手,百感交集大声说:“之之真厉害,真好,跟你姐考上同一个大学啊!高材生!我们谈家人的骄傲!”

徐方亭好生把通知书折好,收进信封,再塞进背包内袋。

趁谈嘉秧还安静,她给他拍了几张照片,顺手点进Q空间,刚好刷到王一杭的动态。

今天大概是黄道吉日,王一杭竟然也在办大学酒。这位初中同学中考时失利,没考进舟岸高中,去了舟岸一中,今年同样考上了沁南大学。

徐方亭心情复杂,当初她中考一骑绝尘考进舟岸高中,如今三年过去,他上大学,她在他校友家当保姆。

她点赞后退出了程序。

宴席开始后,谈韵之在亲人桌吃了上半场,又搬去同学桌吃下半场。

谈嘉秧依旧磨磨蹭蹭,幸好有他在,就算所有人酒足饭饱停了筷,徐方亭一个陌生保姆也不算太尴尬。

“小徐比韵之没大多少吧,”谈智渊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打来,“年纪那么小就出来打工了。”

徐方亭捧着饭碗扭头,谈智渊已经拉开她身旁椅子坐下。

她只好坐正一点,咽了饭,说:“成年了的。”

“小徐老家哪里的?我看你气质比较像南方美女,特别眉清目秀。”

“……舟岸。”

“呵,”谈智渊笑出褶子,眼尾皱纹几乎吞没眼眶,“小徐原来还是老乡啊!真是有缘份,说不定以前还在街上擦肩而过呢!”

徐方亭勉强拉出一个笑,“我在乡下长大,没怎么去过市里。”

“那现在不是来市里了吗?”谈智渊说,“韵之有没有带你们出去转转啊?小孩子都喜欢游乐园,是不是啊,小金子?”

谈嘉秧的信号器持续失灵,依然专注吃他的饭。

徐方亭说:“天太热没怎么出去。”

“呵,我才想起来他还没驾照呢,那小子,”谈智渊掏出自己手机,“来,小徐,加个微信吧。说不定哪天我带我女儿出去,也可以捎上你们。”

“……好吧。”徐方亭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宴席醉倒不少人,谈礼同在跟人猜拳,谈韵之也跟同学谈天说地,徐方亭先打车带谈嘉秧回家。

等她给谈嘉秧洗了澡出来,抱着进房吓一跳,床前游戏垫多了一条人,谈韵之不知道几时回来,侧卧支颐,懒懒抬眼,小腿横出垫子外。

“正好,”徐方亭说,“你帮我看会他,我洗个澡。”

“噢……”

徐方亭飞快给谈嘉秧穿好衣裤,一把将他撂到谈韵之身上,骑跨他的腰。

“来,谈嘉秧,骑马马。”

“……”

徐方亭抱着衣服进浴室,对着镜子突然灵机一动,把短袖卷起到肩头,连着衣领捏起来——

一件冒牌挂脖衣服出现身上。

但她左右看了看,宽厚的肩膀呈现不出轻薄的美感,果然还是不适合。

她笑了笑,放下衣袖决战洗澡,出来时,谈韵之仰面躺着,谈嘉秧跨坐他肚子上,以他胳膊为缰,笑嘻嘻蹦弹。

谈韵之发出一连串要命的音节,“我要给你坐吐了——噢!噢!——不玩了,不玩了,跟你阿姨睡觉。”

谈韵之把他抱开坐起来,盘腿两手搭膝盖。

徐方亭趁机说:“谈哥,后天我想休两天假。”

那边仰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视角不对劲,立刻扭头不看了。

“巧了,那两天我刚好也有事怎么办?”

徐方亭只好坐进垫子,随手把掉垫子外的玩具够回来。

“我过来二十多天没休假了。”

“……那这人怎么办?”谈韵之示意“目中无人”的谈嘉秧。

“你爸看两天……应该没问题吧,”徐方亭说,“饿不着就行了,晚饭过后我回来给他洗澡哄睡,这样可以吧?”

谈韵之捡起一块长方形乐高,两手随意翻转,“你不会是……被我堂哥约出去了吧?”

徐方亭歪着脑袋,用挂脖子上的淡绿色毛巾擦头发,这会不禁顿住。

“什么啊,我跟他又不熟!”

谈韵之瞪了她一眼,乐高飞快翻转,显出一点躁意,“不熟你还加微信?”

徐方亭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能看到他给你朋友圈点赞。”

“是吗,我还没看手机呢,”徐方亭无所谓地说,“他是你堂哥,我不好拒绝。”

谈韵之斟酌了一下,说:“你……小徐,不要迷失自我啊,他不是什么好人。”

“迷失自我……”徐方亭反刍着,认真的书面用语逗得她一声噗嗤,“他干什么罪恶滔天的事了?”

“我是认真的!”谈韵之说,“看你刚才跟他笑得那么开心。”

徐方亭反思般点头,“那下次我哭吧。”

谈韵之把乐高扔回玩具盒,“总之,对你们女孩子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懂我的意思没?”

徐方亭敷衍地唱道:“懂啦懂啦!要不要给你复述一遍?”

谈韵之撑着垫子准备站起来,“……牢记在心就好。”

徐方亭叫道:“那后天我可以休假的吧!”

“休吧休吧休吧。”

“太好了!”

忽然间,谈韵之起来的动作散了,重新坐定垫子上,探身瞧了下徐方亭胸前那截毛巾。

浅绿底色上,6个白色字母,每一个有荔枝那么大:odidos。

徐方亭循着他的目光,大方把毛巾摊平到他眼底下,笑道:“欧迪夺斯,阿迪达斯的远方表弟,厉害吧?”

谈韵之噗嗤一声笑出来,肩膀颤抖,无法自已。

徐方亭发现,小东家认真笑起来,会露出上面一排整齐的白牙,再搭上那副招风耳,整张脸幼稚又动人。她也不禁露齿而笑。

谈韵之试图停下来,可还是敛不完所有笑意,总有淡淡的一抹跑出来,展现他内心的友好。

其实事实并没有那么好笑,它可能还是一种尴尬而寒酸的印记,但徐方亭把它变成一个毫不扭捏的玩笑,其中的智慧和心态令他叹服。

这个小阿姨果然非常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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